常盛所想的,丽昭仪是靠着程大夫才掌握着宣明帝的病情,实际上并非如此。
程大夫不过是因着宣明帝昏迷一事事发紧急,师钰才在蜀州找的一个他醒得过,医术又不算差的大夫充用的,论医术他自然是比不过那些千万人中选出来的太医的,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情,一个小小的程大夫又怎么可能治得好呢?
不过常盛所想的大体却又是没错的,师尧的确想让宣明帝生便生,想让他死便死,不过她依仗的不是程立程大夫,而是并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系统罢了。
药是德妃下的,世上也没有解药,唯一能让宣明帝醒过来的只有系统,权衡之下,师尧还是让宣明帝醒了过来,当然,这个中的对系统威逼利诱自是不提。
师尧让宣明帝醒过来,并非是对他余情未了什么的,毕竟从来就没有过情,所谓的宠爱也只是政|治需要罢了,宣明帝没有当真过,师尧也从来不会当真。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一个醒着的皇帝,比起一个昏迷的皇帝,对她来说要好得多。
宣明帝余威尚在,只要他坐镇在朝,那些人,为了世家,为了家族就不敢轻举妄动,就不敢拿自己的家族一命抵一命,就如同宛城杨氏一般。
哪怕荣贵妃将所有的利弊都说得清清楚楚,杨氏家主没有看到实际情况的时候,依旧是不动如钟,稳如泰山。
这便是师尧的机会了。
当然,虽然宣明帝醒了过来,可是这个代价却也不是这么好过的。
夜还长,宣明帝说是昏迷,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眼前一黑厥过去了罢了,不过片刻,又醒了过来。
师尧跪在地上,听着一旁程大夫的诊断结果之后,低着头,隐秘的勾了勾唇角。
“臂不遂,此为痹,脉而微数,卒中使然。”程大夫借了著述中所言委婉的说了宣明帝的病情,让此时躺在床上,口眼歪斜、半身不遂的宣明帝眼珠子睁得老大,似乎没有从方才师尧所说的话中回过神来,就连什么程大夫所说的话也没有唤醒他分毫。
这个时候,宣明帝到底还是信任的是常盛,他罕见的凄厉着神色,嘶哑着喉咙,紧抓住常盛的手臂,“太子呢,太子呢,叫太子来见朕!”
常盛一凛,不着痕迹的看了丽昭仪一眼,知道这是丽昭仪告诉了皇上实情,心下不忍,道,“皇上,您身体要紧······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宣明帝本就身体不好,又陡然受了刺激,此时早就得了“卒中”之症,也就是常人口中所说的中风,口眼歪斜,下|流涎水,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他抓着常盛胳膊的右手上了,身上抖动得厉害,下身也没有半点知觉。
“叫太子来见朕!叫太子来见朕!”宣明帝双目无神地盯着明黄色的床顶,口中喃喃,心里却也知道丽昭仪所言是真的了。
常盛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道,“皇上保重龙体为先啊,这整个大齐江山还需要皇上您主持大局啊!。”
常盛年纪本就不轻了,又轻瞥了丽昭仪一眼,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
他似乎可以预见这大齐日后的状况了——不是世家把持朝政,就是女主天下、牝鸡司晨!
这一切,就看哪一方势力占据上风了。
世家势大,而丽昭仪的家族虽刚刚崛起,却也有不小的潜力,更何况,丽昭仪得皇上的支持,扯着这张虎皮,她再如何都有这个资格和那些那年世家斗上一斗。
是的,常盛是最了解宣明帝的人不过了,他知道为今之计,面对世家的威胁,宣明帝又突生恶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一个明面上的话语人出来,而自己安安心心的养病。
本来,这个明面上的话语人最好不过的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继承人太子殿下,再加上太子殿下平日里最是孝顺不过,想来在君主式微的情况下,就算有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换句话说,他是最合适的人,只可惜,太子却薨了,甚至在宣明帝还没有醒过来之前便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徒留尸体还停在紫禁城未入皇陵。
而其他皇子,更是不用考虑,病的病,残的残,根本不堪大用,至于那被过继的大皇子齐泽······
常盛在心里默默的摇头,就连他都看得出来这些个人想立谁为下一任继承人,宣明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即是如此,大公子齐泽就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如此一来,便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丽昭仪,听话,家族不显,平日里又得宠,一朝给了她权又不会显得突兀。
果不其然,还未等常盛在心里权衡好利弊,就听那床榻上已经平复好心情变得异常沉默的宣明帝突然问道,“朕昏迷的这些天,折子是谁批的。”
他看到了,平日里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一点都不剩了,那些个宫女太监,就连常盛都不敢动他的折子,朱笔上沾的墨也是新的,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被人给批了,返回到了各个官员的手中。
丽昭仪依旧沉默,低着头,不说话,常盛见状只得开口,“皇上,事发突然·······”
却不想,常盛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宣明帝给打断了,“朕要她亲口说。”
师尧终于是抬起了头,眼里没有平日里装模作样的眼里,有的只是一片清澈,脸上也没有可怜兮兮的神情,有的也只是面无表情,她声音带着沉稳,“是妾批的。”
她没有解释,如果宣明帝想听解释,不用她说,他自己心里都会给她找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如果他不想听解释,师尧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惹人厌罢了。
宣明帝叹了口气,“朕,早该,想得到是你了。”
他果然什么也没有问,断断续续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经废了宣明帝很大的力气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那,太子呢,太子的事,可与你有关?”
谋害当朝太子,那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宣明帝口中这么问了,师尧当然不会说是了,而且,太子一事也确确实实与她毫不相干,甚至于太子暴毙于师尧那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若非如此,师尧早该稳稳当当,而非现在的如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摔下去,落得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太子暴毙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妾远在龙舟之上,且妾满打满算进宫不过一年半载,怎么也不可能将手伸到太子东宫,望皇上明鉴。”
师尧并没有哭唧唧地和宣明帝谈感情讲情分,她了解宣明帝,若是平日里两人男女调|情之时,她撒娇或许还能搏得个好,但是此时此刻,宣明帝和师尧并非简单的男女关系,而是牵扯到了政治,牵扯到了江山,若是师尧还敢糊弄于他,顷刻间,恐怕自己的脑袋就可以和脖子分家了。
是以,她是实话实说,也是将事实摆在宣明帝的面前,问心无愧,只是心里却也免不了有些嘲讽那躺在病榻上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装模作样的宣明帝。
说他是宠爱太子吧,是真有那么一点点父子之情吧,却也在太子生前没有半点培养他的意思,手握着权柄,比谁都忌惮太子,而说他是不宠爱太子吧,此时此刻那几滴鳄鱼眼泪又是不要钱的往下掉,那模样,说是普通百姓家的寻常父子之情也不为过。
闻言,宣明帝也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又是一阵的沉默,这个时候常盛也插不上半句话,早先给宣明帝诊脉的程大夫早就跪在一边当个背景板,整个上书房安静得仿佛落了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耳边的夜风轻轻的吹,撩动了鬓间的一两丝碎发,拂在脸上,却没有人去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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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东宫,一片素缟。
屋子里一灯如豆,白色的丧服穿在了太子妃梁殷的身上,在微弱的灯光下,映照着她秀丽的面容,莫名得多了些邪气,平日里端庄大方的脸上也添了些妖异。
梁殷开口,“你跟着太子早点回了紫禁城,如今,太子暴毙,世人都传你为妖孽祸种,你,可有怨言?”
当初,宣明帝陡然昏迷,为了回京主持大局,太子殿下是和丽昭仪、宣明帝一行人分开回京的,也带了不过几个人而已,快马加鞭回到京城,早了宣明帝一行人整整十几天,这才让那些人有了机会,钻了空子,让太子殿下得了个暴毙的下场,否则,在宣明帝的身边,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妾,虽死,不悔。”
女子声音婉转动听,像是春天里无忧无虑的百灵鸟一样,清新可人,烛火摇曳下,看清楚了她的脸,竟是当初跟着太子殿下出宫巡游的太子昭训余氏慧心!
传闻中,太子昭训得太子极致宠爱,甚至为了她多次拂了太子妃梁殷的颜面,因此,无论太子妃面上是如何贤良淑德,想必私底下妻妾之争那都是不可避免的,只可惜争来争去,到如今连太子都没了,两位美人再如何恩恩怨怨都是转头空了。
这,实在是令人不胜唏嘘。
梁殷轻笑了声,“放心,你为本宫做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东宫办一次丧事也就够了。”
本是好意,落在余慧心的耳朵里却让她缓缓的摇了摇头,“娘娘误会了,妾并非是为了您办事。”
“妾,不过是为了她罢了。”
“她?”太子妃梁殷差点没掰断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甲,“你倒是实诚,胆子也大。”
余慧心笑道,“娘娘谬赞了,妾胆子要是不大的话,怎么可能接了您手中的药亲手将药放到自己的身体里,再一点一点传到太子殿下的肺腑之中呢?暴毙身亡?这世上哪里有多少急症恶疾呢?不过都是人为的罢了。”
这一次的出宫巡游表面上是一团和乐,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是享尽了温柔乡,实际上呢,宣明帝被德妃下了毒,致使昏迷不醒,而太子的命还没宣明帝那么硬,直接由自己最宠爱的昭训送给了他一个暴毙而亡的下场,而幕后指使人正是他的表妹,他的枕边人——太子妃梁殷。
余慧心见梁殷没有说话,也不在意,自顾自得说着,“只是妾就不知道了,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就连妾都有所耳闻,更别说是娘娘您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娘娘可就等国丧,太子继位,您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后娘娘,怎么临到此时,娘娘竟自毁了前程呢?”
弄死自己的枕边人倒是其次,这夫妻俩怎么说都有嫌隙,只是太子妃性子烈了些罢了,只是让余慧心万万没有想通的是,没了太子,她这个太子妃便什么都不是,这位太子妃娘娘莫不是得了癔症吧?
这正妻和小妾正相谈甚欢,谁知,书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是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徐姑姑。
她一进来,也不避讳余慧心,开口道,“主子,皇上醒了,一醒来便册封了丽昭仪为丽淑皇贵妃,明日与皇上一同上朝,同朝听政!”
“余昭训,你不是问本宫为何吗?”梁殷心情大好,“这便是本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