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院正依言前去检验一番，果不其然，齐泽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奇香，但是却沾染上了一些，倒像是和李昭仪的情况无一二。
宣明帝倒是爽快，直接赐了齐泽的座，虽无宽慰，但却没有降罪的意思。
落在齐泽的眼里，那便是丽婕妤口中的“皇上不会让你失望了”，心里一喜，对丽婕妤的好感更深了一步。
贤妃听了汇报之后，连忙问齐泽，“敢问公子齐泽你和昭仪娘娘可曾有过交际？”
这话问的有些巧，公子齐泽再怎么说也十八了，也是外男，李昭仪虽是挺着个大肚子，但是好歹也是宫妃，若是外男和宫妃有什么交际，而且还沾染上了同一种香，一个解释不清那便是秽乱宫闱的大忌，齐泽和李昭仪那是跳进黄河的洗不清了。
李昭仪倒好，生下一个孩子便撒手人寰了，宣明帝若是信了这些鬼话，看在皇嗣的面子上，再加上李昭仪身子不便也不会怎么着李家，但是齐泽不一样，他还好端端的活着呢，就算他是宣明帝的亲生儿子也承受不住宣明帝的怒火。
德妃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只是目光看向了师尧的方向。
师尧心里明白，这是该自己表明态度的时候了，连忙走了出来，福礼之后，道，“贤妃娘娘，容妾多言几句，家宴席间妾与昭仪娘娘席位相近，大公子路过李昭仪席面的时候，妾也在身侧，虽不见其动作，但也是规规矩矩的，不见丝毫逾越，向来李昭仪和大公子身上都染了奇香，妾也不例外。”
荣贵妃道，“既然如此，何院正麻烦你前去检查一番了。”
说是检查，其实也是利用这奇香的异常，手拿天生便发热的火石在丽婕妤身边走上一圈，火石发热，若沾染有奇香，丽婕妤身上必定会香味逐渐从无到有再到浓烈，若是浓烈过了头，何院正就可以猜测这奇香的源头是不是在丽婕妤身上了。
好在半刻之后，丽婕妤身上香味虽有，但比较淡，甚至比李昭仪和齐泽身上的都要淡，这源头自然不在丽婕妤的身上。
得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德妃点点头，“想要，大公子和丽婕妤以及李昭仪都是在同一时刻沾染上这香的了，丽婕妤，你可还记得大公子路过席间的时候，还有谁来过吗？”
师尧摇了摇头，道，“娘娘，何不请何院正检查检查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想必事实胜于雄辩。”
她的话音一落，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说话的柳儿突然浑身发抖，抖得跟筛子一样，长发垂在耳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却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柳儿自一被带上来都是恐惧的，众人以为是她年纪小，没见过市面，且怕冲撞了贵人的缘故，故而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在丽婕妤说完之后，柳儿突然有这么大反应，众人才觉得异常。
能进宫的宫女，虽说年纪小了点，但是哪个不是经过训练才敢让她出来伺候主子的？柳儿虽然年纪小，但是教导嬷嬷绝对不敢让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宫女伺候主子，如此一来，她不同寻常的恐惧，就有理由了。
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不由自主的畏惧。
意识到是这么个东西害的自己的儿子白白被泼了脏水，在这天寒地冻的天里跪了这么久，德妃柳眉一竖，喝道，“将这个婢子抓起来！”
身边的小太监也是有眼色的，直接上前按住了柳儿，谁知柳儿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大胆决绝，竟狠得下心咬断舌头自尽！
只要柳儿一死，便是死无对证，空有一堆线索却找不到人证物证，明知道背后是谁指使却没有证据指控，就如同当年一般，让人无力又心生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师尧突然道，“她要咬舌自尽！”
青雉反应很快，上前一步便逮住了柳儿的下颌，不让她有丝毫动弹的机会，柳儿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力气当然比不过青雉，再加上青雉意外的力气奇大，一双手直接钳住了，让柳儿半分也动不得。
一旁太监见此，忙将怀里的帕子取出来塞进了柳儿的嘴里，这才松了口气。
“呜、呜、呜。”柳儿还在反抗，挣扎着，嘴里不能说话，只能发出不清晰的呜咽声，可是人小力轻的她怎么可能反抗得了几个壮年太监？
这场闹剧终于在柳儿逐渐没了力气反抗之中慢慢消失殆尽，她像是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一样，眼中满是绝望和泪水，被压着跪在地上，沉默着，一时之间整个庭外又恢复了平静。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夜，夜风轻轻吹过，带着凉意，宫妃们穿着秋冬的罗裳、细织缎棉袄都能感受得到丝丝凉意，却偏偏没有丝毫睡意。
后宫中的女人，不是天生便会这些争斗的，但是环境使然，会让她们逐渐有了一种第六感或是潜意识。
直觉告诉她们，今儿个晚上会有一位高位妃嫔将彻底失宠！
宣明帝将手中已经变凉的茶杯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让人不由得跟着心尖一颤，只听他道，“真是反了天了！后宫之中怎么会有如此明目张胆之辈？皇后！你给朕一个交代？金册、金宝、中宫笺表放在你手上可是让你看着玩的？若是你没这个本事将这后宫给朕治理好，就别怪朕让你退位让贤了！”
这话说的字字诛心，也字字敲打在了严皇后的心上，她颤抖着身子不由得跪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皇上，您，可是要废后？”
废后？！
这是自严皇后被立为继后之后宣明帝第一次将这个想法公之于众，也是第一次当着众妃嫔的面如此打严皇后的脸。
既然，宣明帝有了这个想法，何不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一时之间，低位妃嫔没有丝毫动摇，毕竟她们离那个位置太过遥远，但是正一品的荣贵妃，从一品的三妃，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世家女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这是流淌在她们骨子里、血液里的骄矜，严皇后被立为继后的时候，不过是形势所迫，也是严家给了宣明帝足够的筹码，这才使宣明帝立了严家嫡女严敏为继后，也就是严皇后。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严家势力逐步下降，或者说，逐步被宣明帝所蚕食，在五大世家之中已经从最开始的权势滔天，变成了如今的末流，比起小姓来说，确实高不可攀，但是对于其余的四大世家却有一点距离了，若非严皇后还待在皇后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严家的境遇还要低一点。
现在，论家世来说，严敏也确实当不得皇后这个位置了。
若是宣明帝有这个心，其他的世家女有这个意，两相结合，或许废了严皇后再立新后也不是不可以。
皇后这个位置啊，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动心的，包括世家女。
但是，宣明帝有这个心吗？
没有，至少现目前，宣明帝是不可能废了严皇后的。
严皇后的存在让严家多了后族这个好听的名声，无形之间便比别的世家高了那么一等，现如今，若是废了严家，再结合如今严家的形势，恐怕由其余四家联合打压个几年，就不可能有五大世家了，汴梁严氏将永远消失在大齐也说不定。
世家从来都是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不顾及国家朝堂，只想世家的百年昌盛。
严家的存在也起着平衡的作用，宣明帝周旋其中，一点一点的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利，不惹眼，却也慢慢长出了爪牙。
一旦成为了四大世家，这朝堂上的势力又将大洗牌，面对其余四家的压力，宣明帝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得住自己现有的实力从而更进一步。
再则说，宣明帝愿意，恐怕其余的世家女会心动，但是当心动逐渐降低，理智重新占据头脑的时候，绝对会再三推迟。
从严家便知道，严敏当场这个继后，严家便意味着站在了宣明帝的一边，其势力也逐渐向天子靠拢，严家虽说还有这百年荣光，但是实际权力却逐步下降。
这是宣明帝收回自己实权的一个手段，也是不怎么光彩的手段，也是逼不得已的手段。
杨、林、王、梁四大世家，没有一个愿意任宣明帝站在大义的位置上将他们任意宰割。
世家女不能立，小姓之女更是不可能了，没有一个世家女愿意向小姓之女低头、卑躬屈膝，这也是世家所不允许的，若是宣明帝在自己没有强大起来的时候立小姓之女为皇后统帅六宫，这无异于捅了马蜂窝，恐怕他就得日日夜夜提醒吊胆自己的皇位保不保得住了。
说是不立皇后吧，宣明帝也还没有权利大到那种地步，皇帝为阳、皇后为阴，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若是不立皇后，少不得有人多嘴多舌，甚至哪些地方闹出了天灾人祸也会归结于此，于民心不利，于家国不利。
宣明帝最重要的筹码便是民心所向，占据正统，是以他绝对不能有任何任人攻讦的机会。
所以，这个皇后绝对不可能废，也废不了。
在宣明帝这话说出口之后，荣贵妃、三妃包括严皇后虽心有动荡，但都不是蠢笨之人，都明白，宣明帝这只不过是气话而已。
但是纵使是气话，严皇后也明白，自己今天不给宣明帝一个态度的话，这个皇后的位置，了不得还真有几分凶险。
还不能像是责罚淑妃一样小惩大诫便完事了，必须给宣明帝明确的交代！
想到这，严皇后在心里不禁冷笑，她已经知道宣明帝想要什么东西了，她给了他便是！用不着费此周章！
那奇香确实是阖宫上下只有她定坤宫一人所有没错，但是今日之事却万万不是她的授意，皇帝此次不过是借此发作于她。
可是他怎么没有想过，当年之事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在宣明帝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若是没有他的配合，都是世家女都有防备，在防备之下，严皇后又岂会轻易成功？
说起来，她是主使人，宣明帝却少不了一个共犯的名头！
现在倒如此正义凛然、义正言辞了？
严皇后淡淡地开口，“皇上，妾自知管理后宫不当，甘愿受罚，可是今日这一出的幕后主使人还没有审出来呢，何不将这幕后的蛀虫揪出来，处置之后，再论妾的罪？”
不过是管理后宫不当，当不起废后这样的惩罚！
宣明帝还没说什么，便听荣贵妃娇笑着扇了扇她手上绣着仕女图的丝扇，道，“皇上，将此时交给妾如何？妾一不是公子齐泽的生母，二也没有和李昭仪有所过节，向来最合适不过。”
在场之中，德妃乃齐泽生母，早年李昭仪曾出言冲撞过贤妃和良妃，是以二妃对这李昭仪是颇为不喜，再则，在场之中，除了皇后之外，就属荣贵妃位份最高，让她来查出幕后主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宣明帝点点头，“荣贵妃历来公正，就交给你来办吧。”他顿了顿，却又加了一句，“方才丽婕妤机智果敢这才留下了柳儿这个罪证，再由丽婕妤做副手。”
闻言，师尧心里一跳，却面色不变，走了出来沉稳福礼应道，“是。”
再抬头一看，荣贵妃果然一瞬间的面容僵硬，神色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