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仪有这个胆子拉一垫背的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李昭仪不仅仅是宫中的一个正二品昭仪,而且还是小姓李家的女儿,她还是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
李昭仪既然决定生下了这个孩子就代表她是认了,认命了,甘愿成为牺牲品,只求得用她的这条残命,换得她的儿子的平安喜乐,换得李家的荣华富贵。
而她的这两个小小的愿望,只要李昭仪能给荣贵妃、德妃一党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是绝对不成问题的额,甚至就连宣明帝也会看在往日的旧情上,对李家多有庇护——要知道现如今,五大世家权势滔天,在宣明帝的心里说是眼中钉、肉中刺都不为过,早晚都是要把他们这些世家所占据的要职给捋下来的,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总是要有大臣拥护的,宣明帝只需要稍稍的庇护李家一二,任用李家优秀子弟,这李家说不定就青云直上了。
到时候,就算李昭仪死了,李家后人都会铭记李昭仪恩德一辈子。
所以,无论是于情于理,李昭仪都不可能对齐泽有多少的“惩罚”,最多最多便是轻拿轻放,等李昭仪身子支撑不住了,这齐泽犯了什么事也就无人在意了。
是以,不管宣明帝为何突然要将公子齐泽交给李昭仪发落,荣贵妃和德妃都松了一口气,至少,宣明帝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
荣贵妃、德妃松了口气,那严皇后可就不顺心了,这两人能想明白的,严皇后能不明白?
都是世家女,都明白世家的手段,也知道荣贵妃和德妃有的是办法让李昭仪给出她们想要的“发落”,不过和这两人不同的是,严皇后并不认为宣明帝这一举是在帮了荣贵妃和德妃。
要知道李昭仪生下子嗣的那一刻,就是她灯尽油枯的时候了,若是她没有那个力气发落齐泽就已经撒手人寰了呢?到最后齐泽还不是交由宣明帝和她严皇后发落?
齐泽迫害后宫妃嫔和皇家子嗣,这毕竟是他自己都承认了的事,也是属于手握中宫笺表的严皇后所分内管辖处置的事。
提到这,就不得不说一说大齐的皇后这个位置了,一个特殊而不容轻易换人的位置。
作为皇后,有三样东西是不可缺少的,即,金册、金宝和中宫笺表。
前两样都非常好理解,所谓金册便是皇帝所受命于天册封的圣旨,这是由礼部过了数,再道天坛祭祀过后的东西,最为庄重不过,可以说也是最代表皇后身份的东西。
而金宝,便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凤令,这对于皇后来说,就类似于皇帝批了奏折或是写了圣旨盖章用的玉玺,若是一位皇后没了这样东西,只是下了口谕的话,想命令谁做一些不可违背的事,像荣贵妃、贤妃、德妃、良妃这些世家贵女都是可以当耳旁风的,事后论起来也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当然,若是盖了凤令金宝,那便如同皇帝盖了玉玺一样,是铁板钉钉的,若是下人不去执行,那边是抗旨不遵,论起来,直接捋了位份便也使得,这便是凤令金宝的作用。
正三品及其以上的妃嫔册封时都是有金册的,这也就代表了她的身份是上了皇室宗族的玉简,旁人欺辱不得,是有正式身份的人,就像当初师尧得封丽婕妤一样,与她当上宝林只需要宣明帝的口谕不同,她还需要宣明帝亲笔所写的金册,一个正式的身份。
而金宝是作为正二品昭仪及其以上的妃嫔才有的东西,这也就代表着昭仪和四妃、贵妃都具有了下达旨意的能力,若是哪位低位妃嫔敢不遵守,那边是抗旨不遵,违者轻则送静心苑、重则便是直接赐死。
有了这样两东西,才算是真正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最后一样,中宫笺表,那是皇后才能拥有的,也是皇后去权利的象征,有了这个东西,才能随意的调度宫中的宫人、御膳房的用度、内府局的份例等等等等,甚至包括皇帝兴致来时所翻的绿头牌,都在皇后所管辖的范围之内。若是没了这个东西,之上所述的金册金宝便没了丝毫的威慑力,因为在每行使凤令金宝之前皇后都必须过问皇帝的意愿,若是皇帝不允,皇后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反之,有了中宫笺表,皇后在后宫所做的一切,只要不有违纲常,不犯下祸害子嗣等一系列的重罪,皇帝是没有权利过问的。
每逢万寿、元旦、冬至或是特殊喜庆的日子,又或者是皇后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便可以直接使用凤令金宝直接向皇帝进笺表示致贺或提出请求,皇帝是不能拒绝的。
就比如,皇后若是想修个什么宫殿,或是想去哪游玩,都可以利用中宫笺表这个权利向皇帝进笺,理由说的好听些,皇帝便不可能拒绝。
甚至,在皇帝昏庸、乃至彻底无权的时候,中宫笺表对于官员来说,也无异于圣旨一般。
这便是中宫笺表。
当然,历朝历代以来,除非当朝皇帝昏庸过度,一般的皇后顶多是在祭祀的时候拿中宫笺表向天进笺以示自己的身份和庄重,寻常时候是不可能使用中宫笺表向皇帝提出要求的。
毕竟,中宫笺表的权利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动用了中宫笺表便代表着动摇了皇帝与皇后之间的夫妻感情,会让皇帝产生怀疑,怀疑外戚、怀疑枕边人的野心。
是以宣明帝当政时期,就连元后都没有动用过中宫笺表,严皇后就更不敢用了。
当初元后难产而死,后宫世家女纷纷争夺后位,严皇后在谋算人心、勾心斗角之后登上后位,心里深知她这个位置是不稳的,宣明帝不喜欢她,膝下没有皇子傍身,身后又有不知道多少个世家女虎视眈眈,是以,当初才会一不做二不休,将荣贵妃所生的龙凤胎设计了个“龙死凤生”,德妃的齐泽也过继了出去。
中宫笺表,她是动也不敢动。
但是,严皇后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一次宣明帝对德妃,对齐泽有心软的迹象的话,想放过齐泽,她严皇后可能就要动一动中宫笺表向皇帝进笺了!
总之一句话,绝对不能放虎归山!错过这一次机会,要彻底将齐泽打落凡尘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过,首先,严皇后要做的便是,让李昭仪说不出话来,只有说不出话来,齐泽才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而,世上只有一种人说不出话来,那就是死人。
李昭仪不是身子弱吗?不是灯尽油枯吗?那就让她难产死吧。
就像当年的那位一样。
也许是打了瞌睡就来枕头,严皇后正想吩咐身后的嬷嬷动动手脚呢,就见产房外出来一个人。
是产婆。
“皇上,不好了,昭仪娘娘身子本就弱,强行要这个孩子本就是灯尽油枯之相,如今闻了活血化瘀之物,对腹中胎儿更是不利!这一胎,昭仪娘娘怕是保不住啊!可能,可能一尸两命!”产婆眼中的惊慌做不得假,手中是来不及擦拭的污血,从产房里出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喊着连她自己的没有想到的后宫阴私。
产婆是女人,是接生过不少孕妇的女人,经验最是丰富不过,当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常盛将她和好几个产婆一起招来的时候,在常盛明里暗里让她们尽量保住李昭仪的性命,若是必要时刻只需要保皇嗣便好的时候,产婆便更加的高兴了,不过是保一个胎儿而已。
向来女人生产便是一道生死大关,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若是撑不过去就这么去了也是可能的,而产婆一向经验丰富,也架不住这里是后宫啊,给后宫妃嫔接生那就好比将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要是母子平安那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将脑袋安回脖子上,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后宫阴私,一尸两命,那就只有等着陪葬了。
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明晃晃的后宫阴私,产婆为了活命,只好将这些都摊开了说,免得真陪了葬,都没地方说理去。
“闻了活血化瘀之物?”严皇后惊道,“不是受了惊吓导致难产?”
那齐泽都承认了,为了又有了这么一出?
产婆惶恐,却也老老实实的说,“回皇后娘娘,昭仪娘娘在突然发动之前确实是闻了活血化瘀之物,这才导致了难产,不过好在量清,只是闻,没有入口,这才尚有一线生机,只不过,昭仪娘娘身子若,恐怕撑不过去了······”
跪在地上的香草最是关心她家主子不过,一听,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自主子怀孕以来,她所要沾用的东西,都是仔细检查了的,怎么可能出现活血化瘀的之物?”
德妃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问产婆,“你可确定了?确实是活血化瘀之物没错?而非受了惊吓?”
产婆摇头道,“昭仪娘娘确实有些心神不宁,但是却并非是惊吓所致。”
听到这,德妃才笑了起来,深深的松了口气,表现在了脸上,让严皇后看着十分的碍眼,也让严皇后知道,这一次是绝对扳不倒荣贵妃和德妃两人了。
后宫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阴私,作为皇帝也不能无动于衷,宣明帝开口叫了产婆起,又让她无论如何务必要保李昭仪腹中之子平安,才将矛头对准了严皇后。
后宫阴私,一向是后宫屡禁不止的事,也是不能避免的事,只要不闹大,只要宣明帝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这一次,显然宣明帝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首当其冲该担责任的自然是中宫之主严皇后了。
“皇后,你怎么说?”宣明帝问。
严皇后福身道,“妾自知失察,才让小人钻了空子,望皇上给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定将这身后的阴险小人给抓出来,给皇上您一个交代,给后宫一个交代。”
严皇后这么一说,诚意倒是十足了,但是她自个儿心里倒是无所谓的,反正最后抓出来是谁,只要秉公办理,她才好言认错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些可惜,到底是不能扳倒荣贵妃和德妃了。
产婆都说了是后宫阴私与惊吓无关,与齐泽自然是半分关系都没有。
可惜。
宣明帝倒是很满意她的态度,点点头,道,“那你现在就查吧,朕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