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是了解点内情的人都清楚,无非是后宫里常有的去母留子罢了。
世上之事,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与自己不是利益相关,谁会尽心尽力、贴心贴肺的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就算先皇去世之前,让太后答应了要帮宣明帝选一个好的继承人,就算太后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这个大齐江山,如此费尽心机,费尽周折的想要一个小姓宫妃所出的皇子,但是,前者是弄死自己全家的直接凶手,一个是弄死自己全家的间接凶手,太后就算再心胸宽广,也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欢声笑语的一家子到底死在了谁的手上。
家族因她覆灭,太后自觉就有这个义务,重新将家族振兴,并且带领他们走上前所未有的辉煌——譬如,养育出一个与自家家族亲近的皇帝出来。
不要给太后进言说什么,如今太子、二皇子尚还势力在存,太后考虑这些也未免太早了。
并不早,宣明帝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太子若是想继位,难保不会费一番周折,自然有其他世家拦在他的前面,不会让他这么舒舒服服的继位,到时候,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就是太后崛起的时候了。
对此,太后娘娘还嫌宁贵人这个孩子来得太晚呢。
太后出自小姓,即清河赵氏。
当初,先皇虽然随便找了个由头贬谪、流放了清河赵氏,勉强算是压制住了世家的那股气火气之后,因顾忌着太后,到底没有赶尽杀绝,还残留了一点豆丁小苗,譬如太后嫂子肚子里的遗腹子,也真是因为这些小苗,对于这事已经成了定局,若是太后大闹,反倒会消磨掉先皇,以及宣明帝心里的愧疚,索性,命清河赵氏残留的那些小苗蛰伏下来,将她们安顿好之后,这才为了彰显自己的态度,去了慈宁宫清修。
无论后宫有多乌烟瘴气,无论后宫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宣明帝的元后梁氏与这些女人如何的斗法,无论严皇后的手段有多么赶尽杀绝,无论荣贵妃的孩子是生是死,太后的耳边都被慈宁宫的小佛堂里的袅袅梵音给遮掩住了,眼睛也被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的金身金像给遮得严严实实,听不见也看不见。
女子香太油腻,不如檀香来的清淡,婴啼太过凄厉,不如木鱼声声来的动人心弦。
就这样,太后在后宫里熬了这么多年,直到宁贵人的孩子出现,她才重新站在了众人面前。
实际上,在此之前,太后瞄准的是师尧的肚子的,谁让师尧一进宫就这么出彩呢?
更何况,师尧的家世更为简单,仅仅只是十来口人罢了,唯一地位高点的就是师尧的父亲师正生,唯一有点前途的就是师尧的哥哥师钰,除此之外,或许师尧的二伯娘乃宛城杨氏庶女值得注意以外,师尧这样的额身份比起宁贵人来说,不知道有多容易控制。
宁贵人再怎么说,她的父亲也是宣明帝的心腹,若是太后打着去母留子的主意,想要在宁贵人生产的时候做点手脚,让她难产而死,这种手段不算光彩,但是有些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子的荣华富贵,为了自己家族的荣华富贵,她们是愿意的,然而,就因为宁贵人的父亲乃宣明帝的心腹,听说还是个爱女的,难保宣明帝知晓之后,不会因为有所顾忌而干预此事。
然而,让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看着荣宠一日胜过一日的师尧,居然会着了道,原本健健康康的身子,变成了“不下蛋的母鸡”?
这简直就是愧对了太后的期望,也让她的计划有些些微改变,不得不暂缓一下局势,也不得不放弃当初对师尧的一些布局。
可是,太后手里的计划是暂缓了,严皇后、荣贵妃那边的计划可是稳步进行着呢,就连贤妃都没有闲着,若是稍迟一步,可能这个天就变了,太后也只能望着自己好不容易发展起来一点起色的清河赵氏永远沦为平庸。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宁贵人突然曝出了身孕,以前根本没有将宁氏纳在自己计划范围内的太后娘娘,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宁贵人的身份了——反正,她只要有一个孩子就好。
越想,青雉越是觉得这个中的可怕,这大白天的,她愣是给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虽想不到这么多,但是知道太后打的是去母留子这个主意之后,她这颗心,就没有平复下来过,张了张口,好半天,青雉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主子,您说,宁贵人她知道吗?”
师尧摇了摇头,“就算她现在不知道,日后她肚子里的月份越来越大的时候,迟早是会差觉得,不过就算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以她在后宫的地位,以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反抗不过太后娘娘,也比不过太后娘娘的。”
太后,就算只是小姓出身,那也是太后,岂是一个宁贵人能比得了的?况且太后还是宣明帝的生母,还是宣明帝心存愧疚的生母,于情于理,若是太后铁了心要拿宁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作文章,宣明帝没有亲自将宁贵人送到慈宁宫去,仅仅是默许,都已经算得上是给宁统领一个面子了。
况且,这件事儿,传到了宁统领的耳朵里,说不定一向宠爱宁贵人的他也会沉默——若是自家的外孙日后会是皇帝,可以让自己的家族百年荣光,牺牲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女子,在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变得尤为微不足道。
青雉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只是心里不停的庆幸——好在遭罪的不是自家主子。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那碗药汁子,自家主子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了。
正是因为那碗药汁子,才让自家主子在这后宫里,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明枪暗箭,多少次后宫算计、纷纷扰扰。
“算算日子,宁贵人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吧?”师尧轻声道,“三个月,以太后日夜关注的模样,应当是坐稳了胎了。”
青雉道,“过几日就是年关夜宴了,不知宁贵人这一胎,又会有怎样的波折······”
宁贵人的波折是怎样的,师尧暂且不知,也没有这个功夫去管,毕竟有太后盯着,怎么着应该都不会出事,她现在忙的是另一件事——年夜宴的筹办。
这可是师尧掌权以来的第一个年夜宴,也代表着正儿八经的展现自己本事的一件大事。
作为一个后宫掌管宫务、掌管宫权的人,如果仅仅只是调节好后宫妃嫔争宠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是不够的,寻常主妇还得会管家、会应酬、会替自家丈夫处理妯娌之间的你来我往呢,师尧不是主妇,不是皇后,自然不需要替皇后处理命妇之间的交际,毕竟身份上实在不够格,但是这首要的一点管家能力那是一定要有的,譬如,这次年夜宴她就必须得办的漂漂亮亮的,无论是大局还是细节上都不容许出一点纰漏,也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落在了宣明帝的眼里,这就是能力不够,不能担当大任的表现。
在宣明帝眼里,师尧可以是只有小聪明,没有大局观,只知道听话的寻常宫妃,但是却不能连仅剩的一点办事能力都消失殆尽。
师尧知道,宣明帝要的是听话的,有办事能力的人,却不会养着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闲人。
现目前,她这一点就做的非常好,好到宣明帝原本仅仅只是想让师尧暂时掌着宫权、日后找个由头再交给合适的人,譬如太后的手上,现如今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哪里有皇后尚在,后宫中让一个原本颐养天年的太后重新管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的道理?
皇后不适合管理后宫,妃嫔代劳那是为皇后分忧,若是让太后出面,那就是不知轻重,打搅人家老人家的清净了。
太后喜静,也不喜这些破事儿。
她怕自己正要管理后宫,掌管宫权的话,会忍不住把这些世家女们全部变着法子折磨一遍又一遍。
虽说,如今后宫这些世家女,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人了,但是,在太后看来,她们骨子里的脾气特性,简直是一模一样,不带丝毫差别的那种。
但是,说是要好好办这个年夜宴,师尧又没有这个经验,到底有些生疏、摸不着头脑,好在,还有一个太子妃梁殷从旁协助,才让师尧勉强理清楚了头绪。
也不知世家女是否从小就要学习这方面的事宜,还是怎么地,关于年夜宴上的膳食、人手调度、还有宴请宾客,等等等等,一切复杂繁复的事宜,在师尧的手上,那是熊孩子,到了梁殷这儿,都如同听话的乖宝宝一样,让去哪就去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的那种。
虽然,这方面师尧没有半点经验,索性,她是一个好学的,不懂就问,不懂就学,有一个现成的老师在,师尧绝对不会放过梁殷身上的半点本事,是以,这段时间啊,师尧那是粘的梁殷是越来越紧了,时不时就去东宫递上帖子请她过长乐宫一叙,或是约在哪个园子里共同商讨后宫之事。
因为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师尧那是丝毫不会害怕宣明帝有一丝一毫的多心多想。
就这样,年夜宴到了,宁常在肚子里的孩子也坐稳了三个月的胎了,后宫里这如同死水一般诡异的平静,或许就在某时某地,等着某个人将其打破,重归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