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想来还有些时候才会真的生产,此时不如多少用些膳食,存些体力才是,”宋麽麽将食盒之中的碗碟拿出放在案几上,俯身劝道。
沈嫮玥强忍着腹部传来的苦痛,点了点头,“拿过来吧。”
她与孟连彦生气是一回事,可是那依旧是不能成为她不顾自己性命的理由,以她对孟连彦的了解,倘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真的会让整个沈家和姜家都来与她陪葬。
肩上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沈嫮玥以为即便是死,她亦是不能够瞑目的,身处黄泉之下,她更是无颜面对姜氏等人的。
无论如何,她都得活着,且是要好生活着才是。
飞蛾扑火的结果她早便有心理准备,死尚且不惧怕,又怎会担心自身的心意难以得到回应呢,比起她自身的情绪来,更加重要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方才与他争论不过是因着一时气不过而已,且更多的,是想要与他逼上一逼,如若他真的对她有丁点的情意,那么通过此事之后,只会愈发的知晓她的重要与珍贵,解开心结之后该是情意绵绵难尽才是。
她拼了全力,亦要等到那一日的到来。
“是,”宋麽麽见其应声,便连忙端了瓷碗上前,方才听见皇上与主子的怒喝,令她担忧不止,唯恐主子心灰意冷少了求生意志,生产过程中出现任何的意外,让她们一众人等皆是为其陪葬。
自从为皇上挑选送入关雎宫之后,宋麽麽便十分清楚,她们一众人的生死存亡皆是寄托在上首之人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如此。
沈嫮玥有些食不知味,可依旧是用了大半碗的鸡丝汤面,放下了手中的银筷,站起身来,“扶着本嫔走几圈吧。”
她知晓此时的痛楚并不是最痛的,生产之时所耗费的时间亦是没有定数,多囤些气力于她而言,才是最为重要的。
“是,”和菱和紫漪二人左右搀扶着她。
她的心里有些泛酸,伺候主子这般久,甚少看见其如此遭罪过,是以再度出声劝道,“主子放心,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最后定会平安无事的。”
“奴婢定会让主子和小皇子或是小公主皆是无碍的,”紫漪亦是附和道,“只是还请主子抛下其他杂念,一心念着腹中的皇嗣便是。”
话里的意思便是在劝她多为腹中孩子着想,切莫多忧心旁的杂事,以免招来愁绪影响心情。
沈嫮玥扯了个笑容,“尔等放心,本嫔心中有数。”
与孟连彦过不去是一回事,可她却不会与他们的孩子过不去,况且,无论如何,都不该让旁人如了愿才是。
……
坤宁宫
“娘娘……”雪茹快步走了进来,不等她行礼便接受到上首之人的示意,只连忙道,“回娘娘,还没有……想来还是要些时候的。”
自得知舒婕妤要生产的消息,已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可是此时依旧是没有半分的消息,不论是皇后亦或是旁人,皆是急切的盼着知晓结果。
皇后在殿中走了几圈,“太后娘娘可有亲自赶去?”
“并无,只让金麽麽过去了,”佳茹摇了摇头,回应道。
皇后应了声,又转而道,“可知今日舒婕妤与杜贵人到底聊了何事?”
对于沈嫮玥的忽然生产,与皇上一样,她亦是同样以为其中存有疑虑,是以背地里打听了一番,线索却是在杜贵人处断了。
于杜洵美,皇后认为该是大有文章可寻才是。
“说是只聊些几句衣裳首饰而已,话还没有说到正题上,便被忽然小跑过来的小太监给打断了。”
“那小太监可还活着?”皇后皱了皱眉,问道。
“在舒婕妤回了关雎宫之后,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便咬舌自尽了。”
其中,显然是有疑点,可是皇后却又一时之间难以猜测出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放眼整个后宫之中,能够办成此事的,她以为都不会再那般蠢笨才是。
“此事,魏公公已是在查,奴婢可还要继续背地里……”佳茹犹豫着开口,试探着问道。
皇后不等其说完便直接冷声打断,“既是皇上在查了,那便该按兵不动才是。”
若是为皇上知晓她不知见好就收,那到时只怕又会将灾祸招惹到自身,平白惹来皇上的厌弃,如此于她而言,自是不值当的。
“奴婢遵旨。”
“娘娘,趁着这个机会,可要将林麽麽送出宫?”雪茹站在一旁,闻言便开口问道。
之前娘娘曾言寻时机要将林麽麽送走,那么此时,她以为便是最好的时机,而且隐隐之中,她总以为林麽麽该是离开得越快越好,若是拖到最后,只怕会受到牵累。
皇后的嘴唇动了动,片刻后才道,“再等些时候吧,此时送走,只怕会招来皇上的怀疑。”
这话自是借口。
对于林麽麽,皇后始终都是不知该抱有何种想法,若是重用,她又如何打消自身的疑虑,可若是就此弃用,她又会于心不忍,总之便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是以只得一直往后拖,直到下了决心为止。
雪茹想要再劝,却为佳茹拉住了衣袖,只得含糊应了声,“是。”
皇后轻咳了几声,拿下捂嘴的帕子时,看着上面的点点血迹,摆手示意她们不必惊慌,“本宫的身子本就不中用了,不必太过担忧。”
自从于家没落之后,她的身子便愈发的不济,无论吃了多少苦人的汤药,亦是没有半分的用处,想来是药三分毒,这么多年以来,她早便是毒入骨髓,难以根治了。
“娘娘,不如奴婢去请个太医过来吧……”雪茹有些于心不忍,低声提议道。
皇后勾了勾嘴角,“舒婕妤尚且还在生产之中,本宫着人去请太医,岂不是在寻她的晦气?”
况且,她心中清楚,即便太医来了,亦是没有半分的用处。
心病尚需心药医,而她的药,这辈子只怕都是找不到了。
“可是……”
“不必再劝了,”皇后摇了摇头,略带无力道,“退下吧,本宫想要歇息了。”
“是,”二人皆是无法,只得俯身行礼道。
皇后看着她们离开了内室,这才转身上了床榻,一行清泪缓缓落入绣枕之中,不曾留下半点的印迹。
从小,她便不够讨喜,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无法让爹爹喜爱她更甚于庶妹,入宫之后,亦同样是不管她付出何种代价,依旧是不能让皇上在心里与她留下半分的位置。
生前如此,只怕死后亦是这般,倒也算是应了生死了无牵挂了,孑然一身,心有空空。
但愿来世老天能够厚待她几分,让她能够有个好的结果才好。
……
关雎宫
孟连彦手边的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可是产房内依旧是没有半分的消息传出来,任凭他自诩定力再好,此时亦是有些坐不住了。
那般娇惯的人,不知此时可能忍受切身苦楚?
“皇上,想来时辰差不多了,再等上片刻定会听得好消息的,”惠贵妃这已是第三次与之劝说了,话说出口,亦不论其是否能够听进耳中,只是似乎不说,她便有些难以安心一般。
孟连彦依旧只是点点头,并未言语。
他看着产房的方向,惠贵妃的余光却在看着他,瞥见他两手紧握成拳,手指泛白亦是不自知,即便不能看清楚他的脸色,亦不能察觉他的内心,可是惠贵妃却是知晓,他的内心,此刻定是极为的不安与惧怕。
原来,他亦是害怕的,较之以往那次更甚。
有多盼着拥有,便会有多害怕失去。
心口的朱砂痣,早已被刻入了骨髓,融入了骨血,若是要那般生生挖去,只怕会连着那颗心,一同被带走,可是这一切,他却依旧偏偏不自知,无意识的诸多举动,只是更加说明了他的真情流露而已。
他不悲哀,她才悲哀。
略带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曾几何时,她亦希望为他放在心头的人是她自己,可是两次的亲眼见证,皆是让她再三的清楚,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妄想而已。
而里面那个在与生死搏斗的女子,被他真的放在心尖,捧在手心的女子,该是何其幸运。
她期盼着,渴望着,那个坚强隐忍的女子,可以平安无事,连同她的孩子一起。
魏得忠自殿外走进来,看了眼上首之人的神色,便无声的行了一礼,侧身站在了他的身后,没有将探查的结果直接告知。
此时,皇上定然是没有心情知晓的。
……
慈宁宫
“替哀家端些水来,”太后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道。
如今她的身子骨愈发的无用了,每日皆是汤药不断,虽说良药苦口,可是入了腹之后,却不见多大的起色,晚上更是经常失眠多梦,困顿难安,即便是好不容易入眠之后,亦是早早的便醒了。
想来,人真的是老了。
伺候的小宫女连忙转身倒了一杯水,走过去递给她,有些欲言又止,“太后娘娘……”
太后瞥了她的脸色,喝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直接道,“可是发生了何事不成?”
“回太后娘娘,昨晚,关雎宫的舒婕妤已是要生产了,不过此时依旧没有消息传来,”那宫女不敢隐瞒,回答道。
太后皱了皱眉,“为何没有人告诉哀家?”
“是皇上吩咐的,说是不必与太后娘娘打扰,”那宫女低眉应声道,“但是金麽麽已是赶去了,命奴婢好生伺候太后娘娘便是。”
“好个不必打扰,”太后冷哼了一声,“此时什么时辰了?”
“已是五更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罢了,既是皇上说不要打扰哀家,那便当作不知吧。”
老了老了,那便是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