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皇上,这便是事情原本的来龙去脉,”魏得忠将调查得来的结果悉数说出,之后却不敢再发一言。
他本以为沈嫮玥是个聪慧之人,身为后宫妃嫔,无论如何都该时刻谨记自身的身份,万事皆该以皇上为重,更该讨了皇上的欢心才是。
而作为皇上,不过一个男人,即便魏得忠自己是个没有子孙根的人,可是他同样清楚的知道,男人喜欢的类型有千万种,可唯独没有心机颇重,阴险毒辣这一类。
可沈嫮玥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说不上是个无辜之辈。
见上首之人挥了挥手,魏得忠连忙无声行了一礼,转身退下,不敢多留。
孟连彦深呼出一口气,他倒是没有想到沈嫮玥竟然将事情做出这般的不留情面,将自己的底线明明白白的昭告给了所有人,包括他。
这可是她那日所说的堂堂正正?
明明早间还亲自与她说过,切莫将人得罪了个彻底,却不想她是转身便忘,晚间便是如此做法。
其实若说是恼怒,那倒也说不上,于孟连彦自己而言,他更是个阴险毒辣之人,否则亦不会登上皇位,而对于旁人,即使再过于苛刻,可到底也没有真的以为后宫妃嫔乃是清白善良之人。
谁人的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呢?
与其要那表面功夫,倒不如索性呈现个彻底,此番一想,孟连彦竟然是诡异的觉着她的做法是深得他的心意。
孟连彦勾了勾嘴角,可即便是得他心意,却不能就此轻易绕过她,否则又该如何对得起他的一番真心实意呢。
是夜,皇上宿在了咸福宫惠贵妃处。
……
沈嫮玥听了消息,压下心底那点失落,只道自己累了,需早些安歇,和菱等人便亦不再多劝,伺候她梳洗过后便离开了内室。
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想通才是。
沈嫮玥躺在床上,闭眼许久却是无法入睡。
果然,他依旧是如自己所料,当真是心里存了隔阂,只是不知需多少时日才能够想通?
而惠贵妃,如今看来,倒也确实在他心里是有几分感情的,确也说得上是圣宠优渥了。
来到这个宫里不过两个月不到,可沈嫮玥却觉着似乎是已经过了好多年,于这一切是愈发的熟悉,而相反的,对于她自己原本的记忆,却是愈发的陌生。
或许她真的是沈嫮玥才是。
思来想去想了许久,最后竟不知是何时入睡的,只是早间起身,却觉得眼睛有些酸疼。
“主子……”和菱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想要劝她与皇后告假,可是又担心只怕这般更加的惹人闲话,毕竟前几日尚且还有流言传她恃宠而骄,可若是这般模样去坤宁宫,只怕定会惹来众人的笑话,平白受了嘲讽。
即便她的话没有说出口,沈嫮玥却是知晓她的意思,开口道,“你以为就凭她们便能坏了我的心情不成?”
若是她当真那般脆弱,只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和菱闻言轻笑,“奴婢倒是忘了主子的性子了,只是只顾着劝主子保重身子要紧。”
“如此却是该罚,”沈嫮玥亦跟着弯了弯嘴角,心情一时之间竟也不差。
……
沈嫮玥一路漫步至坤宁宫,反常的在沿路并未遇见贤妃与白清浅等人,不由得有些奇怪,但估摸了时辰,发现自己并未晚了,便也不在意。
进入坤宁宫正殿内,见靠前的位置已经落了座,便直接上前行礼,一一见过惠贵妃与贤妃等人。
待叫起过后直接转身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对于始终或明或暗打量她的那一道道视线,沈嫮玥顺着方向一一与之对视,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之意。
贤妃见状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本以为惠贵妃之前邀她赏花,定是看中她的哪一点较之出众,是以之后她才亦跟着对其示好。
这段时日观察下来,除了样貌出众些,年纪小些,其余的她是丝毫没有发现,再加之昨日之事,令自己对其更加的瞧不上眼。
但凡是有想法的女子,断然不会让皇上如此知晓此事,如此行为,只怕是会就此彻底厌恶了亦不可知。
不论贤妃心底如何鄙夷,可惠贵妃却是对此持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昨夜皇上虽是宿在了咸福宫,可是不知为何,她始终觉着皇上较之之前有些不同,即便她已经一个多月皆未侍寝过,可是对于那种感觉却是从未忘记过。
并不是说皇上昨晚并未真正宠幸她,而是与她说话之时那种感觉,具体如何她却是难以言传,只得自己意会。
而对于沈嫮玥昨日的所做之事,初初有些不屑,可是之后却是有些羡慕的。
不论是身为后宫妃嫔或是作为一个女子,能够将性子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的却是仅此一人尔。
羡慕之余却是惋惜。
替她惋惜,也为自己惋惜。
旁人心底如何作想,沈嫮玥并不清楚,亦不感兴趣,余光见着皇后走进来,连忙起身随着众人行礼。
待叫起后重新入了座,只听得皇后开口道,“这两日新上贡了一批上好的彩晕锦,众位妹妹们便各自挑上两匹,令尚功局做上几身新衣裳吧。”
尚功局为六局之一,有着天下绣工最为精湛的绣娘,精通各种花样技法,专门为皇上与后宫妃嫔制作衣裳,经由其出手,自是华衣丽服更显姿色。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每位妃嫔皆能够随意的令其制作衣裳,而是需在份例之内,譬如说照沈嫮玥如今的品级,她不过是四季换季之时各四套外衫与襦裙,至于贴身亵衣之类的却是由贴身宫女准备。
当然,对于掌管尚功局的皇后而言,自又是另外的场景,不可相提并论。
按照品级一个个挑了之后,轮到沈嫮玥,所剩的自然不会再有得心意的料子,不是颜色过于稳重的便是花样过于普通的,随手挑了两匹,便不再多言。
“我倒是不知原来沈良媛却是喜欢颜色稳重的料子,”秋文懿挑过之后,转过头来与旁边之人说道。
不待沈嫮玥说话,自有人接话,“可不正是,瞧着沈妹妹年纪尚小,却不知竟是个稳重的性子。”
话音刚落,沈嫮玥便听见周围或大或小的响起了笑声,这句话不过是嘲笑她罢了。
说她稳重,经过昨日之事,自是无人肯信。
沈嫮玥脸色未变,看着方才接话的常容华道,“婢妾多谢常容华夸赞。”
话毕众人又是一笑,乐得在旁边看戏。
常容华正待再说,却被皇后抢了先,“好了好了,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沈嫮玥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回来,心中冷笑,常容华是宫里老人,陪伴孟连彦的时间一点都不短于贤妃等人,可是等到孟连彦登基,却只得了个容华的位分,堪堪四品而已。
可想而知,这亦是个无脑之人,且不得孟连彦欢心。
之后安慕卿倒是又开口刺了几句,可是皆被沈嫮玥不咸不淡的挡了回去,大有岿然不动无所畏惧之态。
众人见状倒也淡了兴致,不愿多说。
小半个时辰后,早间的请安终是到此结束。
沈嫮玥出了坤宁宫,没再多与旁人闲聊,直接向着关雎宫的方向而去。
行至半路,却听见后方传来的动静,不得不转身站定了身子,“婢妾给贤妃娘娘,常容华请安。”
到底是车撵比步行的速度要快。
“起来吧,”贤妃淡淡道,“本宫身子不爽,先走了。”
“恭送贤妃娘娘,”沈嫮玥再次俯身行礼。
常容华待贤妃的车撵离得有些远了,这才冷笑着开口,“本嫔竟不知沈良媛是个伶牙俐齿之人。”
虽是出了坤宁宫,她却是没有忘记方才众人嘲笑自己的模样,而这却是拜面前人所赐。
白清浅与崔婉颜远远的走过来,直觉有些不对劲,却又不敢不上前行礼,“婢妾给常容华请安。”
沈嫮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们二人一眼,竟不知不过是过了几天而已,白清浅却是再次接纳了崔婉颜?
常容华下了车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沈良媛却是没有回答本嫔的话呢。”
沈嫮玥收回目光,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常容华如此说,婢妾嘴拙,倒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这笑容落在常容华眼里,却是十足的看不顺眼,不由得怒喝道,“大胆!你到底可还有半分规矩?”
话里话外,显然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平日里,惠贵妃与贤妃等人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便是罢了,可是这么些年忍辱负重的活了下来,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一个新入宫的妃嫔再次爬到自己的头上。
沈嫮玥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常容华这话却是差了,若是没有规矩,婢妾是如何都不会被选入宫的。”
“你当真是大胆至极,”常容华面上尽是怒色,上前两步,正待抬手之际却听得几声惊呼,随即是重物磕在地上的声音。
沈嫮玥从繁罗身上爬起来,只觉得掌心微痛,正想着细看一番却听有人大喊,“血……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