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琦雅已经走了很久,我依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哪怕腿已经麻痹了,我也毫无知觉。
张琦雅开始的讲述,让我有种隐蔽的,难以启齿的喜悦之情,因为我从一个旁观者那里知道了罗子洋对我深切的爱意,哪怕我们已经分手,但是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女人听到这些,会不开心。
我一直存着侥幸,看吧,张琦雅在我心中宛如天使,罗子洋也依然无动于衷,他最爱的依然是我。
可是,张琦雅的最后一段话彻底打碎了我的幻想。
他终于还是,要迈开步子,迎接自己的新生活了啊。而我,也已经没有资格难过与愤恨,因为我现在名义上,也已经是Mike的女朋友了。
不管曾经多么深爱,到最后,我们终于还是一别两宽,各自为安。我们终于从两条相交线变成了永无交集的平行线。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应该是,他的新欢,不是猫三狗四,而是一位被我认证过的极好极好的人儿,足以与他相配。
我终于站起身,将照片尽数放回随身手包,然后出门,去看爸爸体检的状况。
之前那位护工为了多挣些钱,愿意晚上值班,于是我对她仔细交代之后,回了家。这是爸爸再次发病后,我第一次回家。
打开房门,一股子灰尘味儿迎面扑来,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将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我才觉得安全了点,才有勇气独自面临这寂静的冬夜。
走到厨房烧水,却看见之前买的一些不经放的菜已经枯了,这都是我为元旦那天准备的,全都没有用上,只能在这凋零。
冰箱里也结了厚厚的冰霜,将各种肉食冻的硬邦邦,没办法,我只能给自己下了碗泡面。
端着泡面来到客厅的餐桌上,脚却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已经拆封还有没安装的小圣诞树。
我面无表情,将那堆东西踢远,开始心无旁骛吃起面来。
搅拌几下,却一口也吃不下,我只好放弃。坐在椅子上,任思绪飞扬好久,脑袋却也始终如一团乱麻,我轻轻一笑,站了起来。
我走进爸爸的卧室,把他的痰盂拿出来,放在沙发前,然后找到一个打火机,把手包拿过来,将里面的一沓照片拿出来,点火,燃烧,放进痰盂。
这些被张茜婷耗尽心力拍摄,然后又屁颠儿送来恶心爸爸和我的照片,顿时被烧了个干净。
先是方齐,将爸爸气进医院,再是张茜婷,把爸爸气的再次病发,而那天,本该是我爸爸出院,我们阖家团圆的日子!
这些年,我不知受尽这些人多少折磨,多少侮辱,多少伤害,他们却依然如故,从来都不肯放过我,我就是一颗软柿子,随他们肆意捏踩,哪怕爆出汁水,只剩薄皮,他们也从来不放过,依然要将我碾入尘土里,不挫骨扬灰,誓不罢休,而我,究竟做错过什么?
我最大的错,应该就是一直软弱,不懂反抗,让他们觉得我是可以随意欺负的人,在他们看来,即使偶尔对我有些忌惮,也是因为我身边的罗子洋或Mike,而不是因为我。
想要改变这样情形,只有唯一的方法,那就是我自己强大起来。
强大到让那些想要肆意伤害我的人害怕,让他们不因我身边是谁而害怕,而是仅仅因为我这个人的存在,就不敢再伤害我的家人。
我磕磕绊绊的抽出一支烟,这还是我之前藏起来的爸爸的香烟。爸爸是老烟枪,只喜欢抽尼古丁浓烈的香烟,我只吸一口,就被呛得眼泪直流,手抖着想要放下,却终是又抬起来,继续抽,没几下,也就被我抽完了。我将烟蒂扔在还在燃烧的痰盂里,起身将客厅摆放着的我与罗子洋的合照也全被拿出来,全部丢进盆里,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它们被火焰吞噬,然后又点燃了一支烟,我想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我知道,从这晚开始,对我来说,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张琦雅没有说错,我的确挺坚强的,一路过来,这么多磨难,竟也囫囵挺过来了。
但是,光硬挺着,再坚硬的梅树,也会有被大雪压塌枝条的一天。我要做的,是主动出击,迎难而上。
第二天中午,我去医院,替换护工阿姨。
王悦和小小比我早一些到达,病房里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我抱起小家伙儿,却发现她重了许多,轻易竟有点抱不起来,我笑她长胖了,她气的用小粉拳捶我。
爸爸在一边不满意了,斥责我,“你自己不好好吃饭,越长越瘦,就不要看谁都长胖了,再说了,我外孙女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胖点怎么了?”
我只好连连求饶,不敢反驳半分,小小在一边乐的直打嗝,手里还捧着奶油蛋糕,挑衅似的对我晃一下。
没多久,院长亲自带着人来查房,身后又一次跟着一众人等,这一次,连许久未见的张毅然都身处其中。
院长苦口婆心的向爸爸交代,一定要放松心情,好好配合治疗,最怕的就是心事重重,郁结于心。
刚训斥完我的爸爸只好红着一张老脸连连应是,说不会再轻易发火。
呜啦啦的人群又继续下一个病房,张毅然却单独留了下来。
他明显有话要和我说,却又苦于在这里不好开口,我了然,对他说道:“张医生,好不容易逮住你,要赏脸一起吃个饭呀!”
于是,我叫了餐,让小小留下,陪爸爸在病房进食,我,王悦和张医生一起去了医院外面的西餐厅。
各自点了餐,等待上菜的空隙,张医生终是开了口。
“琦雅都和我说了,”张医生喝了口柠檬水,润润嗓子,然后看看王悦,王悦在玩手机,并没有认真听的模样,“我是真不知道,她和罗子洋,竟然还有这种牵扯。”
我还没什么反应,王悦倒先怔住了,然后迅速向我看过来,眼神里并不是惊讶,还是更复杂不可名状的情绪,我知道,王悦应该早就知道了,毕竟那天她也在机场,应该看到了他们的拥抱,这也是之后,她不再在我面前提起罗子洋的原因吧。
此时,她更多的,应该是担心我知晓之后的反应。
可是此刻我已经无甚反应。
“没关心,这和我无关,你知道,我和罗子洋已经分手了,所以琦雅和他如果真的能在一起,我也是祝福他们。”我的笑容恰到好处,容不得半分怀疑。
“我要是能有你看的那么开就好了,”张毅然苦笑,“我的妹妹,单纯善良,我觉得罗子洋并非是她绝配,可是我也了解她,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会事事以他为先,心里眼里都是他,我劝不住,就只好放任她了。”
王悦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夸奖了你的妹妹,贬低了我们佳音?你骂罗子洋就算了,但是你不能连佳音一起骂!你以前不是还喜欢过佳音吗你?”
我安抚王悦,对张毅然歉意笑笑,张毅然有些尴尬,也有些无措,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佳音和罗子洋不是早就没什么关联了吗,在我心里,佳音和那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佳音现在是Mike的女朋友,我怎么评价罗子洋,自然不会带着佳音一起说的。”
“没关系,我都明白,”我给他倒了杯水,“你今天,就是专门和我说这个的?你放心,我没有因此讨厌张琦雅,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你的。”
“这我就放心了,佳音,谢谢你,其实我今天是有另……”
“这就完了?我第一个不爽!”王悦扯掉我拉着她的手,忿忿不平,“你就一点不生气?那天我看他们那情景,说不定人还没和你分手的时候就和他妹妹搞在一起了,还有你妹妹,一边和罗子洋卿卿我我,一边又接近佳音算什么?从佳音这打听敌情?变相监视佳音,怕他们死灰复燃?亏佳音之前还和我提过好几次,说张琦雅多么多么好,要介绍给我认识,这都是些什么事?!”
“王悦!你要是不想好好吃饭现在可以离开!我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张医生是我朋友,你当着他的面诋毁他妹妹又算是什么事?向他道歉!”我语气很重,和王悦认识这么些年,我还从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
“行啊,你不就是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出真相,害你现在出丑了吗?我他妈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好,我在这里碍你眼了,我走就是,但是道歉?哼,你们想都别想!”王悦怒气冲冲,抓起手包就离开了。
我怔住,没有想到她会愤然离开,复又自嘲:宋佳音,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谁都会理解你,谁都会无条件惯着你,人都是有脾气的,你伤人的话一出口,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张医生,对不起……”
“佳音,虽然我的确听不得她这样说我妹妹,而且我相信我妹妹的人品,她没有在你们还是恋人的时候插足过,但我也能理解,王悦作为你的朋友,维护你是自然的,既然你已经说过不在意了,那这件事,我们就不讨论了,我今天来,的确另有其事要说。”
张毅然坐直,将水杯推开,双臂交叠放在桌上,非常郑重。
“是关于M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