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音,你不要任性!小心再扯着伤脚!”罗子洋大声训斥我,“你现在嫌我们沟通不够了?那你昨晚不是没有弄清楚,我和张琦雅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是和我上床了?怎么,现在又觉得做的不对,超出底线了?”
“罗子洋,你简直太过分了!”我在与他挣扎之际,扇了他一巴掌,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的脸顿时浮现出红彤彤的五指印,而我,打他的手却还颤抖不已,不,不仅是手,我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羞耻心迅速填满了我的整个心房,我整个人被他的话曝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罗子洋怔愣片刻,摸了摸被我大力扇红的脸庞,然后又充满歉意的看着我,他正要开口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罗子洋看着我接起手机,看着我听对方的讲述,看着我的手机落地,看着我瘫软倒地,然后惊讶的扶起我,紧张万分的问我怎么了。
“我要回去,快让我回去!”我歇斯底里的大喊,只会不停重复那句话,“我要回去!”
罗子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不多说,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然后抱起我回到室内,我像个傀儡娃娃一样,任他摆布,他在我耳边轻轻诉说,“我们在这里等着,我叫了私人飞机,很快,飞机很快就会过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我们等下要去哪里?”
我愣愣的看着他,“子洋?”
“是我,我在。”
“医院打来电话,说我爸爸自杀了,现在正在抢救,我要去医院,我要去守着他,我要等着他从手术室里出来!”我抓住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惊讶万分,终于理解了我的失魂落魄,他不住的安慰我,“不要怕,宋叔叔这一次也会挺过来的,之前那么多次病危,他都撑下来了,这一次,这一次也一定会的!”
“真的吗?会吗?”
“会的会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等的极不耐烦,焦躁不安,不自觉又把火撒在他身上,“怎么那么慢!都怪你,带我来这什么鬼地方,爸爸出事了,我都不能及时赶到,他要是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啊?”
这一次,罗子洋没有再与我争锋相对,反而将我搂进怀中,轻声安慰我,也连连道歉,说是他不好,让我尽情打骂。
我终于听到了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声音,而在这之前,我的内心已经饱受煎熬,快要支撑不下去。
罗子洋也第一时间听到,同时他的电话被拨通,他一边抱起我,一边将电话挂断,然后抱着我出了院子,走向直升飞机。
开飞机的竟然是李蔚然,他对我柔和一笑,然后和罗子洋交换了一个不必言说对方就会知晓的眼神,“上去吧,王悦在医院守着,我们很快就能到!”
直升机在江面上盘旋片刻,巨大的风力带起振动,有些薄弱的冰块被刮开,水流涌动,我静静望着下方,双手紧握,在心里祈祷。
其实飞机的速度真的很快,可能转眼间就到了医院,帝都医院的顶楼也建有专门的停机坪,直升飞机降落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噪音,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也传来振动,是王悦打来的电话,像是在和这边应和,我拿起手机,一时竟不敢接起。
下了飞机,罗子洋拉着我朝手术室跑去,手机一直不停的响,我一直没有接,可能在那时,我就已经有了预感。
王悦站在手术室门口,手里拿着手机,我抬头望去,“手术中”的灯牌已经灭了,我颤巍巍走过去,用眼神询问王悦,王悦摇摇头,眼泪掉出来,“叔叔已经走了,就在刚刚,失血过多,抢救不回来。”
我“砰”的一声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罗子洋和王悦都冲上来扶我,我已经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王悦哭着对我说:“佳音,起来,进去看看你爸爸吧,你要坚强,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不知道看到爸爸遗容的那一刻我是怎么度过的,我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好像脑袋断了片,我听说,人会自动屏蔽让他无法接受或不想记得的事情,所以我只记得自己走出手术室之后,对罗子洋发了一大通脾气,我把所有的伤心、怨恨、不满,全部发泄在他身上,如果不是罗子洋将我带到小岛上,如果不是我被困在上面不能及时出来,我不会连爸爸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不,或许,爸爸现在还应该是好好的!
人在极度悲伤,极度不能接受事实的情况下,总喜欢为自己找理由,逃避,而罗子洋就成了我发泄怒火的窗口,我将所有难听的话全部加诸于他,即使那时候我还根本不知道爸爸真正自杀的原因。
后来我知道了。爸爸还未出殡,李蔚然就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一一说给我听,而罗子洋已经被我赶走,被我勒令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切起因还是在我,我终于知道,爸爸的死,和我那天晚上被骗到酒店被青鹰挟持竟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张茜婷!青鹰的帮凶就是张茜婷,或者说,张茜婷是主谋,而青鹰,只是帮凶。
张茜婷得知基金会的幕后创始人是罗子洋,我也是听李蔚然讲述时才知晓,可那时,我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哭是笑?我不知道。
然后张茜婷就萌生出一个阴暗无比的计谋,她先是买通小杨医生,把我引去酒店,让青鹰控制住我,然后准备再拿那些视频照片去激怒爸爸,只是她没有想到青鹰会失手,但是我也的确彻夜未归,于是她照旧实施了她的计划,跑到爸爸的病房,告诉爸爸我为了治他的病,宁愿献身给基金会的老板,用肉体换钱,将爸爸与我讽刺了一遍,说爸爸是个会拖死儿女的拖油瓶,说我不知廉耻下贱又堕落,又甩出我走进国际酒店时的照片,让爸爸不得不信。
然后爸爸就自杀了,在张茜婷走后不久,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割了手腕……
我不知道爸爸在死去的那瞬间想的是什么,我也不敢去联想那一刻爸爸的心里,因为这实在太悲伤,太痛苦。张茜婷是怎么能做到这么下作,用诋毁女儿的方式,来逼一个父亲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我想不通,于是就不再想,因为就在李蔚然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已经晕过去几次,那种刮心割肺的疼痛,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在清醒的时候面对。
我问过他们,能不能让我拿把刀直接去把张茜婷捅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回复我,“不能!”
我又问,法律能不能治张茜婷的最,却也同样得来否定的答案。
之后我就再也不说话了。
连爸爸的后事都是王悦和李蔚然帮着办的,我知道罗子洋肯定也在背后出了力,可是他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想见他,大家都约定好了似的,再不提这个名字。
我就这样在医院长住了下来,因为我饭也不吃,话也不说,连觉都睡不着,没过几天,就已经瘦的不成人样,王悦实在看不下去我每天苦熬自己的样子,央求医生给我打镇定剂,让我时常昏睡,然后再给我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我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在意,渐渐的,我觉得自己的神智变得缓慢,没了之前的清晰,但是这样也有好处,就是我发现我的痛感好像也淡化了,再想起爸爸,也没有那么难受,我对这种变化感到非常满意,却不知道把王悦给急的每天都看着我落泪,因为我已经感知不到了。
突然有一天,我竟然早早的就醒了过来,我不知是不是医生忘记给我打药了,这使得我非常难受,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爸爸。
我抓住爸爸的胳膊,使劲拽他,“爸爸,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决绝的离开我们?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以为你在拖累我,于是想早早结束生命,可是你怎么不懂我呢?你都不问问我,怎么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啊?您怎么会是拖累,就算我真的为了您的病,去出卖了肉体,那也是女儿心甘情愿的,是因为在我看来,你很重要,你比一切都重要!”
“爸爸,你知道吗?只要你在,我就永远不用长大,因为我还有爸爸,我可以一辈子都当小女孩儿,可是现在,我没有爸爸了啊!我要我的爸爸,您回来,您回来好吗?我求求您,您快回来,我不能没有爸爸啊!”
我声泪俱下,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爸爸听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我抓了个空,只能跪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哭嚎,喊到嗓子都沙哑,喊到身体疲累,直接倒在床上。
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呼喊,我听见有很多脚步声在跑着向我走来,可是我睁不开眼睛,动不了手指,我像被梦魇住一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