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深,竹林中起了凉凉的风,初十唾沫横飞,正在拯救她自以为幼稚的少年的世界观。
“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就算有错也是你妈、嗯,你娘和你爹的错,是他们把你生的好看。”
“再说,有多少人羡慕别人长得好看,这世界很不公平的,有的人长得好看便能嫁娶好看的,而长得丑的除非你有钱有势,不然只能找到丑八怪,你说你是不是长得好看占优势。”
“就算你的职业,嗯,工作,不对,我是说就算你现在做的这一行身不由已,可是也不能毁了自己的容貌,那可是你的资本,再说,你每天起床看到镜子里美美的自己,心情会很好不是吗?”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心情很好?”少年望着她被微风吹起的秀发,洋溢着幸福的侧脸,只觉得心底有丝丝暖意流过。
初十又说了一会,觉得口有些干,便抿了抿唇,偏头看向他,“对啊,人总是喜欢美好的东西。”
“有的人觉得你好看,是纯粹在欣赏,没有他意的,你可别都当成了恶意。”
“欣赏?”
“对,就是觉得你很好的意思。”
初十觉得,和古人勾通很费劲,她一定是今晚吃多撑着了,才会来竹林,然后再次遇上这朵奇葩。
夜渐深,月亮高悬,初十看了看天色,抖了抖身子,将衣裳包紧了身子,随后丢下一块手帕,道:“伤口不能见风,你自己包下吧,我走了,晚安!”
直到初十的身影消失在冷风里,少年的嘴角才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两个字轻柔的从他轻启的唇中吐出,“晚安!”
翌日一早,由于睡得晚,初十在干活的时候一直在打哈欠,好不容易打扫完准备偷偷补回觉的时候,就接到崔妈妈要见的话。
初十一个机灵就醒了,连忙翻开自己床头的篮子,小心翼翼的打开,这可是她的宝贝,有了这个说不定还能入得了爷的法眼,记住她这颗小虾米。
茗烟也凑了过来,在旁边坐下来,道:“初十,快走吧!”
初十满脸的喜意,将剩下的线团装在一起就准备走,茗烟问她,“就这点线团还要带过去吗?”
“要的,这些妈妈都是老手,咱们做这些东西需要几两线,她们心中明的跟镜似的,再说崔妈妈本就看我不顺眼,不能给她留下话头了。”
初十起身将篮子提在手上,忽然她将篮子打开数了数,刹那间脸色大变。
“怎么了?”茗烟也忙伸手去数,数完后也是脸色惨白,“怎么?怎么会少了一个?”
初十着急,喵的,那张锦帕竟然给了别人,她昨天本想带着那张样品去给蓝嬷嬷瞧瞧,指点指点呢,没曾想蓝嬷嬷有事不在,她便随手放进了怀里,而昨晚那少年的手被寒刃划破,她便顺手给了他,让他包扎。
真是手贱啊!
昨天果真是诸事不宜!
“这可怎么办?”
崔妈妈身边的丫环还在外面等她,她就是想去找那少年也没机会,再说那包扎过手的帕子再拿到爷手上,只是这样想,初十就打了个寒颤,听说这位混世魔王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哎,有钱就是任性啊!
现在不是感叹人生的时候,当下初十决定大不了说自己丢了一个,受一顿责罚许就过了。
谁想,就在这时,茗烟推了推她,神色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担忧。
初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下子眸光就变得犀利起来。
九个帕子整整齐齐的放在篮子里,从上到下也整整齐齐的多了一个小洞,有米粒大小,初十预感到不妙,拿过样板一瞧,就知道完蛋了。
这个洞刚好破在帕子上那只动物的眼睛位置,如此一来,这个图案就少了灵气,爷怎么会用残次品。
最主要的是,她眼下一个好的成品都没了。
“初十,怎么办?”茗烟都快急哭了。
初十咬了咬唇,目光望向那边空着的床板上,“一定是她们俩。”
盈盈和萧萧,除了她们,初十想不出谁会这么无聊且大胆。
“那你……”
走在路上,随行的丫环看了看手上空空如也的初十,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多时,便来到了崔妈妈住的院落,她是凌华院的管事,住的地方也大了许多,一个单独的主屋和两个偏室,倒也算不错。
亭前还种了些花草,也被打理得很整洁。
挑帘的丫环掀了帘子,初十一进去就曲膝行礼,“奴婢见过崔妈妈。”
崔妈妈与蓝嬷嬷相比,年岁要稍长一些,是府里的老人,据说还奶过某位小主,所以才被封了个一院管事。
正经的说,这位妈妈是没什么能力的,所以被派到凌华院,由着混世魔王折腾。
崔妈妈正在磕瓜子,炕桌上还有一叠蜜饯,没剩下几颗了,初十望了一眼,就知道她已经等了半晌了。
这位妈妈好吃,不把东西吃完一般是不会离位的,当然更不会吃剩下的东西,端得是比主子的架子还大。
擦了擦嘴,崔妈妈便居高临下的看向初十,道:“你怎么空着手来了?”
初十一脸迷茫的抬起头,刚准备回话,就听到外头有人传话,“崔妈妈,偏院的丫头初十可在你屋里?”
崔妈妈瞪了初十一眼,道:“你又惹了什么事?”
遂让小丫环引了那人进来,问他怎么回事。
来报的是个小厮,一般不会进女眷院内,来人回话说,偏院里着了火,正是初十她们几个住的地方。
一听这话,初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忙曲膝行礼,道:“妈妈,奴婢要先回去了,给爷绣的锦帕还在屋里呢!”
崔妈妈本来还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不就烧了几间屋子嘛,这天干物燥的也属正常,再说王府哪年不拨些银两来修缮各院。
如此一来,倒还不用她上报要银子了。
正想着美事的崔妈妈听了初十的话,脸色大变,急步走到她面前,一巴掌扇过去,道:“你个没长心的死丫头,不是说了让你今个把给爷的帕子带来么?”
初十被一巴掌扇得撞向柱子,鼻子嘴角都流血了,却还是赶紧回道:“回妈妈,姐姐没说,奴婢也不知道您找奴婢是为了什么事。”
所以,她便没带在身上。
崔妈妈一口气堵在心口,回头瞪了一眼随身的丫环,便冲出门去。
初十忙捂着脸跟在后头,一路上匆匆忙忙的,直到进了偏院,看到屋外那些纷乱的救火的人群时,惊恐不安的眼睛里才露出一丝笑意。
“盈盈,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眼看着偏院的几间屋子是保不住了,崔妈妈气愤的喊人。
初十瞄准了时机,将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就冲进了火海中。
茗烟眼尖,急得大喊:“初十,不要进去……”
有人在救火,也有人在喊救人,场面极其混乱。
初十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凌华院的主屋里,人是趴在地上冻醒的。
身上冷飕飕的,冰凉的衣衫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身下是一滩水,显然她是被冷水浇醒的。
“跪下。”
不等她抬头,就听到崔妈妈怒气冲冲的声音,初十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跪好,一边心道:你妹啊,都趴下了和跪着有什么区别?
她老老实实的跪好,额间的秀发上还滴着水,冰冷的水滑过她的脸颊经过脖颈最后流进她的心口,冷、渗透的感觉让她一瞬间就清醒了。
她用余光瞟了下,旁边茗烟她们几个也在,显然是还没审呢。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妈妈一边问话一边用余光瞟屏风那里,自个站着旁边,初十发现,她们是对着屏风跪着的,那就是说,屏风之后,那个混世魔王可能就坐在那里看戏。
她可要小心点了。
这次回话的是茗烟,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初十被崔妈妈的人叫走后,她便依着时辰去找香草,准备去拿早饭,可她们才拐到正道上,就听到盈盈和萧萧的声音,于是她们便赶紧回去看情况。
那时火势都已经大了,今早有风。
盈盈和萧萧急得都快哭了,“妈妈,这火可不是奴婢放的,初十今天精神不好,奴婢和萧萧便帮着她多做了些活,回去的时候火就已经烧起来了。”
小厮和丫环们是住在两个院子的,幸好那时很多人都做完了事,这才来得及救火。
如此一圈问下来,还是没有人知道着火的原因,只能看出火是从屋内烧起的。
初十一边低着头数着自己秀发上滴下的水滴,一边暗骂盈盈,简直是坏的不能再坏了,竟然告状说她精神不好,还帮她做事,这两个丫头简直是时刻不忘打击旁人。
“崔妈妈,爷没空管你这些事,问你今个该换的锦帕在何处?”屏风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纯厚朴实。
但初十知道,这人是世子身边的跟班,名唤阿离,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卫,据说,世子那啥的时候也会在旁看着。
哎哎哎,初十,你想什么呢?
小命,小命,现在是保命的时候……
听了阿离的问话,崔妈妈连忙面向屏风跪了下来,道:“请爷恕罪,锦帕被、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