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左右为难
赵明德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失去了双腿的和左臂的身体看上去仿佛被做成了人彘一般，看上去分外骇人。他用仅存的半条手臂支撑着地面，竭力一步步朝门口爬去：“求求你们……求你们快杀了我……”
饶是吴黑子等人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瞧见如此模样的赵明德依然吓了一大跳。赵明德在他们眼中一直都是那个斯文儒雅的军师，任谁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血肉模糊，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会是赵明德？
吴黑子唰的一下拔出腰间宝刀，便朝仅剩躯干的赵明德走去。他是个叛徒，霍家军数以万计的将士们都因他而死，吴黑子待他那点战友的心早就磨灭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恨不得食其肉的痛恨。可痛恨归痛恨，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赵明德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没道理让他继续这样受尽零碎折磨。
就让他亲手结果了赵明德的性命，既为那些将士们报了仇，也为赵明德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算作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战友的最后一丝情谊。
霍啓濬面无表情的拦住了他。
“将军，这……”吴黑子回刀入鞘，面上露出不解之色。战场之上互有生死是很正常的事，在他心中，将军不是一个喜欢折磨俘虏的人。为什么不让他一刀结果了赵明德？
“这个人留着还有用。”霍啓濬目光淡淡的解释了句，随即也不理会其他人，径自起身离开。
吴黑子望着渐渐远去的挺拔俊逸的身影，又看看眼前这血肉模糊的一团。这个人留着还能有什么用？不，地上这一坨还能称之为人吗？
将军既有吩咐，属下的人便迅速将只剩下一口气的赵明德的身体抬到了屋子外，用药布将他四肢的伤口包裹起来止血，赵明德全身上下被包裹的仿佛木乃伊一般，他的嘴巴也被猛虎撕扯烂了，吞咽不了食物，医师便用小刀在他喉咙上开了一个小孔，将牛奶从小孔中直接灌了进去。
吴黑子看得直叹气，赵明德这样活着，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若换作他是赵明德这番情形，只怕是决计不想再多活片刻的。
唉，自从夫人失踪后，将军就一天比一天不正常。如今连跟了将军十多年的他，都半点摸不着将军的心思……
摄政王府。
徐明珠一连数日辗转难眠，杜扎鹏的事情宛如她心上的一根刺，时时刻刻刺得她坐立不安。
刑部尚书的儿子在宫内无缘无故的落水而亡，正常人都会觉得其中有蹊跷。徐明珠不知道燕如皇后到底是怎么跟尚书府的人解释的，尚书府的人乖乖的将儿子的尸体接回府中，大办丧事。
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了，徐明珠宽慰自己。可那日她去老太妃处请安时，却意外的遇到了刑部尚书的夫人—杜扎鹏的母亲。
尚书夫人同老太妃寒暄了几句，便急不可耐的望着她，急急的问道：“郡主，我儿杜扎鹏的事想来郡主也听说了，我听那日入宫的人说曾远远的瞧见郡主在我儿落水那天与我儿独处交谈过几句，不知郡主可曾看见我儿是如何落水的？”
那日有燕如皇后身边以外的人瞧见杜扎鹏纠缠她！徐明珠瞬间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当下脸色微微难看的摇了摇头。
老太妃见她脸色发白，还以为是害怕，声音微微不悦的将徐明珠搂在怀中：“尚书夫人莫要听信谣传！我家明珠素来循规蹈矩，怎会与令郎独处交谈？这话岂不有损明珠的闺誉？”
一个捡来的弃婴，也就你这个老太婆才拿她当宝贝。尚书夫人心中不屑，面上却露出一抹哀凄之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语调哽咽道：“妾身实在是太伤心了……我儿水性甚好，怎么会落水溺亡？妾身对此实在心有疑惑，这才想请郡主如实相告。有唐突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老太妃也是女人，瞧见尚书夫人眼圈通红，频频拭泪的模样忍不住心下怜悯，轻抚着徐明珠的秀发问道：“明珠，你若知道些什么，就告诉尚书夫人。”
徐明珠愣了愣，老太妃仍旧慈和的望着她，她微微低头，竭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夫人，我那日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令公子，不过我们寒暄了几句便各走各路了，至于令公子为何会落水……我着实不知。”
尚书夫人对她的答案显然不够满意，可是碍于坐在上头的老太妃，尚书夫人只能悻悻的同她道了个谢，由老太妃亲自送着离开了摄政王府。
会客厅里只剩下徐明珠一个人，她虚脱般的靠在椅子上，袖子下的手微微发抖。她怀里那个玉瓷瓶正冰冰凉凉的咯着她的胸口，时刻提醒着她那天发生的事。
如果她再不动手的话，燕如皇后肯定会把杜扎鹏的死推到她头上，说不定有人看到了她拿起石头砸向杜扎鹏的一幕，没人会相信是燕如皇后亲自动手杀了杜扎鹏。在这一点上，她百口莫辩。
若是从前，就算她真的杀了杜扎鹏，父王也会保护她的，可现在父王因为沈清如的事痛恨自己……如果她杀杜扎鹏的罪名落实，父王一定会将她赶出府去，不管她死活。老太妃虽然怜爱她，可在这件事上，老太妃也不能给她半点帮助。
徐明珠死死的咬住下唇，燕如皇后那日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她说的一点都不错。
权势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大理寺中丞的夫人娶儿媳妇，给老太妃等摄政王府的女眷们都下了贴子，帖子上除了老太妃和徐明珠，竟然也有沈清如的名字。
老太妃微有些为难，她和大理寺中丞的夫人相交多年，算得上莫逆之交，本应该带着小辈一道去贺喜，只是格宁曾再三叮嘱她，决不能让沈清如一个人出门，老太妃十分犹豫。
若带着她吧，岂不是违拗了格宁的意思。若不带她吧，留下孙女一个人在府里，也不太好。老太妃左思右想，自从孙女找回来后，也未曾在公众场合露过脸，突厥的贵族女眷们尚未知晓摄政王府新找回的千金。如今借着这个机会让沈清如出去见见女眷们也好。
“明珠，你觉得……”老夫人举棋不定，转头询问徐明珠的意见。
徐明珠脸色微微苍白，勉强微笑道：“祖母自己决定就好，若问我的意见，祖母带着我去赴宴，留下清如妹妹一个人在府中，必是十分寂寞的。何况……”
徐明珠没说出口的话老太妃心里自然有数，她也怕沈清如多心，以为自己只偏疼徐明珠，连出门社交都不带上她。
“去传我的话，让丫鬟们伺候小姐梳妆打扮了，我们一同出门见见朋友。“老太妃下了决心，徐明珠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因着沈清如，她的一切都没了，就算真杀了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因娶的是最小的儿媳，大理寺中丞的夫人也不避讳，跟着夫君直接在门口处迎接宾客。远远的瞧见摄政王府金碧辉煌的马车，这位中丞夫人的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当先被丫鬟扶下来的自然是摄政王府的老太妃，中丞夫人热情的迎上去握着老太妃的手亲热道：“可想死我了，老姐姐唉。”
老太妃亦笑盈盈的望着她，亲昵的攀谈了几句。
中丞夫人寒暄完毕，这才将目光投向老太妃身后的两位姑娘，其中一位身材高挑，面容美丽，穿着一件酒红洒金长褙子，底下是宝蓝的四季平安马面裙，一套五彩宝石的头面分外招摇，正是她从前见过的明珠郡主。
另一位，容色虽不若明珠郡主艳丽，却也眉目清丽，仪态高贵，兜着一件银白色斗篷，斗篷一角还绣着一枝绿萼梅，斗篷之下露出粉色的对襟小袄，上面还滚着白狐边。
两个姑娘，一个艳丽富贵，一个清丽脱俗，一个是娇艳富丽的牡丹花，一个是清雅秀气的白梅花，真是各有各的美。中丞夫人已经猜出那位姑娘的身份，不待老太妃介绍，自来熟的上前握着沈清如的手，从头到脚不露痕迹的夸赞了一番。
当然，中丞夫人也没忘记顺便吹捧了徐明珠两句，听到两个孙女在中丞夫人口中被描绘成天上有地下无的，虽然知道对方是恭维，老太妃却听得眉眼弯弯，高兴的很。
中丞夫人亲自将老太妃等人送到会客厅里，一再道歉还需迎接客人不能相陪，老太妃口称客气，中丞夫人出得会客厅，急急的向管家问道：“已经到了吗？”
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垂首恭敬道：“是，正在门口等着呢，夫人您看这……”
中丞夫人叹了口气，依礼她也给新都公主下了帖子，可万万没想到一贯不出席这些事务的新都公主竟然破天荒的来了。这让中丞夫人很是为难，新都公主同摄政王府结下梁子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如今双方正巧碰上了……这岂不是让她为难吗？
“吩咐下去，让奴才们长点心，千万不能让她们碰到一起。”中丞夫人斩钉截铁的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