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唇枪舌剑
”说起来,这件事倒也怪我,怪我没照顾好婉娘。婉娘她本是我的同乡之女,我和她父亲颇有几分交情,常常邀我去他家饮酒作诗。婉娘她本该在深闺之中,谁知她自从见了我一面便执意要跟随我……我万般无奈之下才将她带来京城……“宋青云的话表面是自责,字字句句却都在指责婉娘不知廉耻。
婉娘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见到宋青云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却只冷笑并不分辨。
”我到了京城便在家苦读,即使出门也只是同科举试子们一道讨论些文章试题,并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婉娘。我娘又是个性子不大好的,老人家年轻守寡,为了拉扯我长大吃足了苦头,所以对在家好吃懒做的婉娘有些看不惯。我再三跟她说,婉娘是我故友的女儿,要善待,我娘虽然见不惯她好吃懒做,却也好吃好喝的供应着她……“宋青云见婉娘不分辨,更是加倍的抹黑婉娘。
“我一直都把婉娘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我娘也未曾有半分亏待过她,婉娘啊婉娘,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呢?”宋青云演起戏来倒也是一把好手,声情并茂的落下了动情的泪水。
公堂之外早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闻听宋青云如此说倒也有不少人对婉娘产生了怀疑。
“摄政王府欣赏我的才华,想将我招为女婿……”宋青云努力伪装出一幅不甚在意的神情:“或许婉娘痴迷于我,听到这个消息想不开所以才到京兆府诬告我……”
他有意说出这番话,一来是想说明婉娘对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自己却只拿她当妹妹看待。二来,也是借着摄政王府的权势来对京兆府施压,他宋青云可是未来摄政王府的女婿,你京兆府难道还想跟摄政王府过不去不成?
“宋青云,你大概是忘了,四年前你写过的一封血书吧……”处于下风的婉娘一直不吭不响,此时却突然开口道。
宋青云的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巴大张着,却见婉娘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从衣袋里取出一样物事来,恭恭敬敬的呈给了京兆府尹。
待到想起来那东西是什么时,宋青云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是四年之前,他和婉娘还在乡下时,为了求婉娘的父亲让婉娘嫁给自己,宋青云一狠心用小刀在手指上切了个口子,沾着自己的鲜血写了一封求亲的血书。婉娘的父亲一直都不同意让婉娘嫁给自己,送过去的礼物都被婉娘的父亲扔了出来,这封血书,宋青云想当然的认为被婉娘父亲撕了。
万万没想到,这封血书会出现在婉娘的手里。
没有人比他还清楚,这封血书上写的是什么了。他在血书上将自己对婉娘的爱慕之意用最真诚的语气,最华丽的辞藻描绘了出来,力图打动婉娘父亲的铁石心肠,极其煽情。京兆府尹看得眉头紧皱,将那血书在宋青云眼前晃了晃:“兀那宋青云,你可认得这血书?”
宋青云呆呆的站在那里,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要京兆府尹命人去宋家取来他平日练笔的字迹,两相一对照便知道这封血书是他亲笔所写了。可若是现在承认了,那他方才编出的假话就要被戳穿了,宋青云犹豫着不敢开口。
婉娘却忽然一笑:“怎么?宋青云,现在还说得出只拿我当妹妹的鬼话吗?”
“分明是你恋慕摄政王府的富贵,想抛弃我这有婚约的糟糠之妻!你若真的想做摄政王府的女婿,只需跟我说一声,我婉娘也不是那等纠缠的人!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心狠到要取我的性命。宋青云,当日陈世美尚且只是不认秦香莲,并没有要杀她。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简直比陈世美还不如!”
“我自从跟着你到京城,日日夜夜便忙着替你料理家事。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里全靠着我做些针线活换几个钱。为了让你好好读书,我变卖了首饰,日夜忙着替人做活,让你不必操心生计与家事。可你刚考上进士就要抛弃我,还狠心要取我性命!”
“还有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老虔婆!我侍奉你尽心尽力,由着你使唤打骂,从不还口,到底我哪里对不起你们母子,你们母子狠下心要杀我?”说到动情处,婉娘留下了伤心的泪水。
公堂里一片肃静。宋青云羞愧的低下了头,宋老太也讪讪的不敢吭声。
“如此,宋青云却有抛弃糟糠的罪名。至于这杀人一世,宋青云,你可承认吗?”京兆府尹指着案桌上那件沾染了瘟疫病人脓疹的衣裳问道。
抛弃糟糠,最多也就背负个骂名,可杀人罪可是大罪啊,这叫宋青云如何敢认下。
可若是京兆府派人去查,早晚会查出那件衣裳是他从一个死去的瘟疫病人丈夫手里买来的。宋青云汗出如浆,讷讷着不敢吭声。
“是我做的!”宋老太突然开口道,面上露出凛然的神色:“没错,想杀婉娘的是我,我嫌她出身不好,不够资格做我的儿媳妇,且她伺候我也不够精心,我撵她她也不走,最后才想出这么一招。”
“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我儿子无关,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宋老太神色平静的拜了一拜。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她出来替儿子顶罪了。反正她已经活了六十年了,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能有什么分别?
宋青云鼻尖一酸,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意。母亲替他抗下了所有的罪名,那他是不是就没事了?他还有机会继续做摄政王府的女婿,只要他娶了明珠郡主做了郡马爷,一定会早点把母亲救出来的,宋青云握紧拳头,暗暗的想。
“回大人,宋刘氏一介民妇,又是裹着小脚不良于行,平日里极少出门,她怎么会有渠道得到这件衣裳?必然是其他人给她的,求大人明鉴。”婉娘可不会让宋青云有机会脱身,这对母子既然有胆子害她,就要有胆子承担自己的罪行。
宋青云一听这话便慌了神,与宋老太交换了一个眼神。婉娘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宋老太开口再骂“小贱人”,颇为诧异的朝宋老太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眼倒让她震惊了,宋老太老眼含泪,颤颤巍巍的望着她,眼神中满是慈爱:“孩子,是娘心眼小,误会了你……娘见你和隔壁的年轻汉子走的近了些,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青云的事……所以才误会了你。”
“既然是娘犯了错,娘愿意承担,只求你不要再为难青云了。娘死了之后,你们俩还要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宋老太抹了抹脸上莫须有的泪水,假惺惺道。
婉娘几乎要为宋老太精湛的演技拍手叫好了,这是自己把责任揽上身好洗白宋青云?还故意陷害自己和隔壁的年轻大哥关系不清不白?
“请大人明鉴,此乃宋刘氏污蔑之言,婉娘绝没有对不起他们母子二人的地方,请大人查清楚那件衣裳的来源,决不能让凶手逃脱。”婉娘不卑不亢道,气的宋老太几乎忘了自己方才塑造的悲情形象,很想指着婉娘的鼻子痛骂。
京兆府尹并未开口,无论他们怎么说,都要实事求是。他已经派人去查那件衣裳的来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不一会儿,负责追查的衙役捧着那件衣裳回到公堂:“回大人,已经查到了,这件衣裳是一个瘟疫病人的丈夫卖出去的。据证人说,买衣裳的那个人是个年轻男子,穿一件绣着青竹的袍子,皮肤白白的,看上去很斯文……”
他没说一句,宋青云的脸色便惨淡一分,到最后,竟是面无人色了。
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兀那宋青云,证人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你认不认罪?“
“大人,我是摄政王府的女婿……我马上就要娶郡主了……”宋青云小声说道。
京兆府尹不为所动,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你就算马上要娶公主,又与本府何干?与这件案子和干?“
卫栖梧早已在公堂外听了多时,此时见宋青云仍然这么不要脸的死贴着摄政王府,卫栖梧再也按捺不住,挺身入公堂对京兆府尹深施一礼:“大人,我乃摄政王府的侍卫,此人同我家郡主毫无关系,我家老太妃从未有过许婚之说,此人口口声声的污蔑摄政王府,在下也要告他一个污蔑郡主之罪。”
连摄政王府的人都如此说,这个宋青云也太不要脸了!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嘘声,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果然读书人最容易负心薄幸,辜负了结发妻子不说,还妄想攀摄政王府的高枝儿,这个宋青云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宋青云的冷汗打湿了额头,呆呆的跪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宋老太倒是先反应过来了,一巴掌拍在宋青云脑门上:“快,快给婉娘跪下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