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东西相隔如参商
霍啓濬望着她惊恐的身影愣了一愣,清如她,在躲着他?为什么?
他想让清如不要跑,不要害怕他,可嘴巴里满是血腥气,刚一张嘴,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的他的肺一阵灼痛。侍卫总管下马来扶他,一面要替自家将军止血,霍啓濬却一把推开他,一剑斩断冒出体外的箭杆,浑身浴血的朝西面追去。
“将军,您的伤……您这是要做什么?”
沈清如拼命的往前跑,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撞到了多少人,然而她却一直不肯停下脚步,直到撞上一个卖货的推车上!
“喂,你丫是不是没长眼啊?横冲直撞什么?”货郎嘴里骂骂咧咧,一面快速的推着小推车朝城外跑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时候货郎尚且不忘记冒着生命危险赚钱。
沈清如瘫软在地上,脸上湿漉漉的,用手掌一模,不知何时已是满脸泪水。方才的一幕一遍遍的在眼前回放,满目的血色,还有那张熟悉的英俊的脸庞!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要逃走,她曾经日日夜夜盼望着和他重聚,可如今却……
从她知道霍啓濬已经纳了卫氏女做妾,即将登上九五之尊的皇位时,沈清如的内心便已经有了决断。她绝不会再回去,她不愿过上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的日子,更不愿让自己腹中的胎儿沦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
方才霍啓濬的眼光扫过她的腹部时显而易见的欣喜让沈清如油然而生一种恐惧,那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再次见到霍啓濬的喜悦。
从那一眼,沈清如就明白了,除了霍啓濬,这一生,她绝不可能再爱上其他的男人了。可是……
无论多爱他,她也不愿意像上一世一样深深困索在宫中,一日一日的苦熬着,甚至连孩子都要在宫中苦熬着。她到现在还记得祐儿被沈慕芸摔死时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午夜梦回之际,那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既然已经有了孩子,起码她要给孩子一个安稳宁静的生活,即使没有父亲,她也会给孩子双倍的爱,总好过让孩子生活在宫廷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
“将军……将军,您必须先止血……”侍卫总管死死的拽住霍啓濬不放手,自家将军一反常态,不但不止血包扎,反而疯狂的寻找着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了?
诚然霍啓濬是个可怕的主子,平常侍卫总管也根本不敢招惹他,可此时形势非比寻常,眼看自家将军抽风马上就要把自己的命给抽掉了!
“放手,给我滚开!”霍啓濬冷冷道,眸光森然的扫过四下逃窜的平民百姓们,清如就在她们当中。可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清如一见到他就拼命的逃跑呢?
这当中……到底有什么误会?
腹中猛然传来一阵阵抽痛,沈清如痛苦的弯下腰,耳边传来那货郎好奇的询问声:“喂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麻烦你……扶我一下……”沈清如缓了一缓,勉强开口道。
货郎犹豫着不敢上前,谁都知道老弱病残不能碰,像这种身怀六甲的孕妇若是扶了,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岂不是要赖在自己身上?
“求你……”沈清如肚子里的抽痛越来越剧烈,她强忍着痛楚从衣袋里摸出一只金钗,手掌颤颤巍巍的递给那货郎:“这是……谢礼,求你帮帮我。”
货郎望向那根金钗的眼睛亮了一亮,口里却道:“助人为乐是快乐之本,我可不是为了这金钗。”手上却不客气的接过金钗,还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金这才转身搀起了沈清如。
“我表哥表嫂就住在这附近,我带你到他们那里休息一下。”
货郎的表哥表嫂也都是世代居住在永城的乡民,沈清如在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没有逃命的原因。货郎的表嫂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看样子月份比她还要大。
同样是孕妇,自然更加体恤对方,货郎的表嫂见沈清如脸色煞白,连忙倒了一大杯热水让沈清如慢慢喝,一面又小心翼翼的观察者沈清如的肚子。
“妹子,你这月份还小吧。”
沈清如缓了缓,脸色露出一丝微笑,手指轻轻抚了抚肚子,货郎表嫂的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每一个孕妇都是用这种期待而欣喜的神情来迎接腹中的小生命的。
“快六个月了。”沈清如笑着答道:“嫂嫂你呢?”
“六个月?”货郎的表嫂露出十分惊讶的模样:“妹子你可得好好养一养,你这肚子看上去最多也就四个月,你不说我可看不出来足足有六个月了。”
“我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可比你现在大多了。”货郎的表嫂自豪的挺了挺肚子:“他表哥别的本事没有,烧饭的手艺倒是一流,赌咒发誓要把我们娘俩养的白白胖胖。如今孩子还没生下来,我已经胖的不成样子了。“
外头传来货郎和表哥爽朗的笑声:“不把你养胖,怎么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呢?”
货郎的表嫂自豪的拍了拍肚皮:“我已经八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卸货了。”
经过货郎的介绍,他表哥姓许,与表嫂许田氏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两人都是热情好客的性子,瞧见沈清如独自一人孤苦伶仃,心下都生出了恻隐之心,反复询问沈清如的丈夫去哪里了。
“在这个时候抛下你,你这夫君可真是禽兽不如。”许田氏性子泼辣,直接张口骂道。
许大哥性情含蓄,见妻子毫不客气的张口大骂,连忙对妻子使了个眼色:“休得胡说。”
许田氏在家里横蛮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眼见许大哥冲她瞪了一眼,许田氏立刻扶着腰哼哼唧唧的坐在椅子上,唬的许大哥连忙上前哄她。
被哄的眉开眼笑的许田氏不忘对沈清如炫耀一番:“别看我男人没本事,对我和孩子倒很是体贴照顾。看妹妹你的容貌气质,想来也是这永城的贵妇人吧,啧啧,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你丈夫定然是三妻四妾,不似我男人这般一心一意。如今永城危在旦夕,你相公定然是先逃了,丢下你一个人,真不是个东西!”
沈清如低着头淡淡道:“嫂嫂倒是猜对了,我丈夫……”
许田氏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一听沈清如的声音微微带着哽咽,眼圈儿都泛红了,立刻心软的替沈清如大骂了一番男人负心薄幸,捎带着许大哥和货郎也被臭骂了一顿。许田氏骂完了不忘拍着胸脯对沈清如道,让她随便住在这里,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许大哥倒是想开口阻拦一下,可惜嫉恶如仇的许田氏已经打了包票,如今他再反对也只能徒惹许田氏不快罢了,只能讷讷不言。眼前的年轻女子气质高贵,绝非凡妇,她的夫君恐怕是颇有来头的人物。
这样不问清楚底细就贸然收留人家,只怕也不太好吧。
不过天大地大,这个家许田氏最大。老婆既然已经开了口,许大哥便只能依着老婆的意思。左右眼前这姑娘生的温婉清丽,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人家的姑娘,不像是坏人。收留她,就当是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积修功德了。
沈清如笑吟吟的取下耳朵上戴的一对明月珰给了许田氏,许田氏再三推辞:“妹子,这可使不得,俺们是看你孤苦无依的,一个人瞧着可怜,可不是为了这个。”
沈清如执意将明月珰塞在许田氏的手掌里:“嫂嫂若是不收,我倒不好意思麻烦嫂嫂了。”
许田氏再三推让,见沈清如诚恳的要送,这才将一对明月珰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的看个不够:“这个……一定很贵吧……”
沈清如笑着摇摇头:“不贵,很衬嫂子你。”
许田氏娇羞的将一对坠子在耳边比了又比,越发爱不释手。庄稼人一年到头也存不下几个钱,她唯一的首饰也只是成亲的时候许大哥攒了许久的钱财买给她的一只金戒子。这对明月珰对她来说是从未见过的珍贵首饰,许田氏原本的七分热情瞬间暴涨成了十分。
许大哥和许田氏夫妇招待沈清如饱饱的吃了一顿农家饭,还把最好的一间屋子让给了沈清如。屋子虽然简陋却十分温馨,许田氏还热情的抱了一床刚刚晒过的,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被褥给沈清如。
沈清如笑着谢过许家夫妇,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沈清如的眼泪顺着脸庞缓缓滴落下来。那道染血的身影,骄傲而笔挺的立在那里,在千钧一发,性命攸关之际,像最可靠的屏障一样牢牢挡在她身前。她惊慌失措的逃开了,身后仿佛还传来那人的喊声:“清如……”
她痛的浑身血脉仿佛都冻结称病,心下像被一阵阵火焰灼烧过似的,痛的不能自已,可她还是选择了逃离,逃的远远的,从此山长水远,东西相隔,有如参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