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就看你们敢不敢了
沈明娴倒不是个笨的,她很清楚,这个家里如果有个人能将自己救出来,那就只能是眼前的这个貌似柔弱,实则心性坚定的少女沈清如了。
沈明娴一贯是个知进退的,在姐妹之中最是平和。她不像幼妹沈慧玉同沈清如那般亲密无间,也不似沈慕芸和沈华静一样同沈清如宛如仇雠,她虽然面上淡淡的,该有的礼数敬意却是一点都不少。
比如她精于女红,沈清如便收到过沈明娴亲手绣的绣帕与荷包。东西是小东西,绣工也比不上府中的绣娘,然而这番心意却是难得的。比如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沈如松从外面带来的各种小玩意,胶泥剁的小风炉,整根主子抠的香盒,柳枝儿编的小篮子,虽然不值钱,却样样新奇有趣,足见用心之深。
纵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被沈明娴这番水磨工夫磨下来,恐怕也对她另眼相待了,何况沈清如一向自认是个心肠软的人。面对沈明娴的哀求,她实在狠不下心肠拒绝。
“府里姐妹众多,可我生性内向,姐妹中交好的唯独清如姐姐一人,若姐姐也不帮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好。”沈明娴泪珠儿顺着雪白的脸颊滚落下来,倒是凭添了几分凄楚之色。
沈清如皱了皱眉头,沈明娴这是拿自己的命来要挟她?依沈明娴清高的性子,应该说不出这种话啊。
十有八九,是沈明娴那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沈如松教的。
沈如松是这府里的二爷,只比沈靖安小一岁,浑身上下却不知长了几百几千个心眼儿。他是三房的嫡子,沈三爷和高氏唯一的儿子,一向在老夫人和沈信之面前颇被看重。打虎亲兄弟,没准儿沈如松能成为沈靖安的左膀右臂呢。抱着这样的心思,沈信之也想大力栽培这个侄子,不过很快便发现沈如松的心眼儿全都用在了小聪明上。
沈如松读书不行,习武也不成,浑身上下的心眼儿全用在了做生意赚钱上,这让信奉诗礼传家,走仕途正道的沈信之很是郁闷。行商赚钱,在这个时代属于下九流,堂堂相府公子怎能做此下贱的事?
沈三爷对此也很不满,曾下死手打过儿子几次。然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沈如松还是死不悔改,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同沈三爷耍无赖,气的沈三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然而沈三爷对此也只能悻悻作罢。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把他活活打死吧?
沈如松就这么没皮没脸的继续做他的生意,没事拿挣来的钱孝敬孝敬祖母和母亲,给弟妹们买些新奇的玩意儿。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渐渐习惯了。
沈清如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沈如松挣钱挣得光明正大,有什么下九流的?只是沈如松那一副笑眯眯的泼皮无赖劲儿让沈清如想起来就觉得头痛,也难怪沈信之和沈三爷都拿他没辙。
沈明娴这话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泼皮无赖劲儿,沈清如觉得万万不可能出自清高孤傲,目下无尘的沈明娴之口,肯定是沈如松给她支招,让她求到自己这里。
沈清如淡淡的瞥过去,果然沈明娴心虚的低下了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红宝石莲花缠丝镯子。
“明娴,这些话是令兄让你同我说的吧?”沈清如一针见血,目光灼灼的望着低头不语的沈明娴。
沈明娴略略紧张的抬头,飞速看了沈清如一眼又低下头,半响,才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令兄也该知道,这桩婚事的决定权在三叔,三婶手里,令兄为何不去说服三叔三婶,反倒让你求到我这里来?”沈清如毫不客气的指出沈明娴兄妹的私心。
沈明娴咬着下唇,沉默不语。沈清如说的确实是事实,哥哥知道左家的龌龊事,第一选择不是向父母说明,而是教他求道沈清如这里来,确实也有自己的考量。
沈如松很清楚,以自己父母的性格,纵然知道左家存心欺瞒,最多多要些聘礼,也不会同意退亲的。这门亲事,对父母来说,简直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沈三爷自己只是个七品小吏,儿子又是一副不成器的模样,女儿将来的婚事,一个六品官员的儿子算是顶天了。
没想到,四世三公的左家竟然愿意同他们结亲,左家何等尊荣?左侍郎堂堂二品大员,左惠妃又是个得宠的,未来女婿左公子又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俊杰。沈三爷夫妇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未来女婿上了个奴婢?小事一桩。有了庶子?哪家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沈如松简直能猜出父母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所以压根不去浪费唇舌,直接把注意打在了堂妹沈清如身上。
他还有另一重顾虑。
左家毕竟家大势大,就算沈明娴真的同左家公子退亲,只怕左家为了掩饰自己儿子的丑行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污蔑沈明娴的名声。沈明娴毕竟是个女儿家,退亲之后再顶上个不好的名声,恐怕世家公子们会避的远远的,以后婚嫁的事只怕更困难。
沈如松把主意打到了沈清如身上。
在沈如松看来,这个堂妹手段过人,从邺城回来不到短短一年,便将不可一世的秦氏母女逼得死的死,疯的疯。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毒,实在是常人所不能及。
不过在他看来,秦氏母女纯属活该。他早就看不惯这个丫鬟出身的大伯母,形式做派一副小家子气,主持中馈时常常中饱私囊,闹的后宅人人自危。父亲的俸禄少的可怜,沈如松就是不愿意看到母亲为了家用对秦氏屈膝讨好,这才动了自己做生意赚钱的心思。从他赚到第一桶金开始,就再没要过秦氏给的月例银子。
至于沈慕芸,眼空无物的丫头,不过是有几分才艺,便被大伯父捧上了天。那丫头正经叫过她一次哥哥吗?
秦氏母女没拿他当过侄子和哥哥,沈如松自然也不拿她们当伯母和妹妹,大家不过面子上过得去罢了。所以对秦氏母女倒了大霉,沈如松乐的看戏。
沈如松早早看出了沈清如手段过人,因此也早告诫过妹妹沈明娴,一定要同沈清如交好。索性妹妹虽性子冷淡了些,倒也知道轻重,对沈清如礼数充足,平日加以笼络,因而在沈家诸姐妹中倒算是同沈清如关系不错的。因此沈明娴的婚事,沈如松第一时间把脑袋动到了沈清如身上。
在他看来,沈清如不单聪明有手段,且同吴王殿下交好,据说传闻中名动天下的战神,著名冰山脸昀阳侯也同沈清如颇有交情。沈如松算盘打得好,若沈清如能帮明娴在这二位面前说说好话,焉能怕左家再使出什么手段来?借给左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得罪吴王和昀阳侯啊。
沈如松算盘打的好,可架不住沈清如不上当啊。沈明娴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打听出来的那位左公子,比她跟沈清如说的还要严重百倍。据说左公子已经亲口告诉左家上下:那婢女死,他死。那婢女活,他活。他同那婢女,两个人一条命。
若嫁给这种人,将来的日子妥妥的宠妾灭妻的节奏啊。待那婢女来日生下儿子,还会有她的立锥之地吗?沈明娴笃定左家这个火坑坚决不能跳。
再看看沈清如模棱两可的态度,沈明娴急的恨不得直接给沈清如跪下,求大姐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就看这对兄妹敢不敢了。
沈清如点漆般的眸子灵活的转了转,勾了勾手指示意沈明娴附耳过来,沈明娴连忙贴过去,听完沈清如的话却傻了眼。
这……也太冒险了吧。
沈清如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办法她是给了,愿意不愿意,全看沈氏兄妹自己,反正又不是她嫁人。
沈明娴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微微犹豫了一会,最终下定了决心。
左家老夫人的寿宴,恰巧是这个月十五。
左老夫人这一生,算得上平安顺遂。夫君左国公虽已逝世,但在世之时同她夫妻恩爱,连个通房都没有,着实羡煞旁人。所生的三子一女,长子靠自身才学考取功名,如今已做到朝廷正二品大员,甚为天子倚重。次子在外做官多年,也是一方大员,颇有权势。唯一的女儿入宫为妃,被封惠妃,颇得宠幸,膝下还有一位六皇子。
唯一的心病,就是袭了国公爵却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左疆。好在左疆纵然不学无术,妻子却是出身高贵的永宁长公主。有这么个妻子,将来左疆无论如何也不会过的太差。只是这对夫妻……
想想小儿子夫妇,左老夫人顿时觉得血压有点飙升。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们去吧……老夫人心态很好的自我安慰。
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未来亲家也会上门。左老夫人虽看不上沈三爷,却也要给沈信之面子。何况自家孙子的丑事,老夫人最是清楚不过了。为孙子娶个地位不高的世家女,既能掩盖孙子的丑事,又能保住孙子的美妾,还能顾全美妾腹中的重孙子,这个主意正是疼爱孙子的左老夫人想出来的。
只要先把沈明娴娶过门,入了她左家便是左家的人,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沈明娴还能说什么?最多回娘家哭诉一番,回头不是还照样要好好伺候左宁远,尽心尽力的照顾好庶子吗?况且她孙子出身世家,人中龙凤,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焉能轮到她沈明娴做左家妇?
真是便宜她了。左老夫人抿了一六安瓜片,淡淡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