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苦苦菜
当晚，霍啓濬接到卫士们自军营发来的紧急情报，半夜时分便匆匆离去，临行之前还在她额头上恋恋不舍的亲了几下。
“清如，我不能亲自护送你了……明日让赵将军带着亲卫护送你们……你要乖乖听他的话，知道吗？”他搂着她，像个唐僧一样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叮嘱了数次，沈清如困得迷迷糊糊，“呜呜“了几声又睡了过去。
次日紫菀早早的将她叫醒，她不情愿的在被窝里赖了许久，直到紫菀告诉她军师赵明德一大早便侯在了门口，沈清如赶紧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让紫菀快些为她梳妆打扮。
待她梳妆打扮完毕，沈清如命紫菀请赵明德入室相见。赵明德一身天蓝色锦袍，一幅斯文公子的派头，入得室来便低头深施一礼：“卑职赵明德拜见夫人。”
“军师快请起。”沈清如微笑道，一面让人为赵明德看座。
赵明德道了谢，动作优雅的侧坐在锦榻上，身体向她这边微微倾斜，动作无一不显得此人谦虚谨慎。在沈清如同他说话的时候，此人语气温文尔雅，言辞恭谨，答话的时候始终垂着头，一眼也不直视她。礼数充足，举止规矩，倒让沈清如不得不感慨，此人在边塞众多粗鲁将领中当真是出类拔萃，难怪霍啓濬如此重视他。
她同赵明德对话完毕便定下了一个时辰后出发，随她共同撤退的将领家眷并不多，沈清如从寥寥几人中见到了慧文嫂的身影。
“慧文嫂！“她兴奋的冲慧文嫂招了招手，慧文嫂循声望过来，瞧见沈清如站在马车边冲她遥遥招手，忍不住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夫人。“
慧文嫂的身边还带着小宝，平日与她相熟的吴家嫂子等人都自恃熟悉地形，又猜测敌人多半不能突破我军防线打过来，纵有那一个两个漏网之鱼也不足为虑，因此继续留下来照常过日子。慧文嫂若是自己倒也罢了，只是身边还有一个小宝，小宝身体柔弱，又不似吴家孩子一般健壮活泼，为万全计，慧文嫂只能带着小宝先跟着赵军师退往后方，待仗打完了再搬回来。
在这地方碰见将军夫人，连一贯木讷的慧文嫂脸上都露出了笑。她同其他几位将领的眷属们不甚相熟，而将军夫人为人热情又待她们母子有恩。加之小宝这几日身子正不好，她正愁着，正巧碰见会医术的将军夫人，可以请她帮小宝看一看。
沈清如笑盈盈的朝她们母子走了过去，慧文嫂忙俯身深施一礼，小宝也哑着嗓子笑着唤了一声“清如姨姨。”
沈清如笑着同慧文嫂闲聊几句，一面侧过头来看了看小宝，小宝面色苍白，脸带病容，显然是上次病未痊愈，又碰到随军撤退，几日未曾好好休息的缘故。她笑着让小宝伸出手腕来给他把脉，又让小宝将舌苔露出来，小宝乖乖的一一照做，沈清如瞧了片刻，笑着对慧文嫂道：“不要紧，是风寒未愈，如今赶路吹了风又加重了而已。”
“等下我开个药方，让赵军师派个人去前面镇子上抓几幅药，。”沈清如想了想道。
慧文嫂感激涕零的谢过沈清如，沈清如望着小宝那憔悴的小脸，忍不住道：“嫂子，你带着小宝同我一起坐马车吧。”
慧文嫂一听，赶忙连连推辞，沈清如正色道：“小宝风寒未愈，若让他再同你在外面吹风，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办？”慧文嫂本就是个绵软的性子，听沈清如这样一解释，当下便同意了，带着小宝进了马车同她作伴。
紫菀将她换洗的衣裳不慎落在了昨日下榻的驿站，正赶着回去拿，这偌大的马车里就剩下她一人。如今有了慧文嫂母子作伴，途中倒也不太寂寞了。
到了用饭的点儿，沈清如命人将她同慧文嫂的饭菜送到马车里来。慧文嫂的是军中份例，无非是一些羊肉，牛肉之类的。沈清如不爱吃牛羊肉，紫菀早已吩咐过，因而端上来的都是些清净的素菜。
小宝蔫蔫的看着眼前的红烧牛肉，慧文嫂劝了半天，他也只吃了一两口便放下筷子。倒是沈清如的饭菜端上来时，小宝的眼神亮了一亮。
她们吃了一冬的腌菜储藏的菜，半点新鲜绿菜的影子都没见着。小宝早就受不了了，日日央求着母亲要吃青菜，慧文嫂心疼儿子，加之手中卖刺绣也攒了些银钱，就想去菜场买些绿色青菜回来给小宝吃。然而这些日子日日去菜场寻觅，也没见着卖新鲜绿菜的商贩。
小宝馋这绿菜早就馋的受不了了，如今见着那汤中碧绿的一点菠菜，还有碟子里白生生的樱桃萝卜，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盯着，半点挪不开视线。
沈清如哑然失笑，将那一碟子樱桃萝卜递了过去。那萝卜个个只有幼童的手掌大小，如玉团儿一般小巧玲珑，吃起来爽口脆甜，不似萝卜，倒很有些秋梨的口感，她往日最喜欢拿这个当水果吃。
小宝怯怯的低下头，虽馋的将手指放进口里，涎水直流，只是母亲不开口，他也不敢伸手接过来。
慧文嫂连忙阻拦：“夫人千万别惯着他，这孩子……”
沈清如笑道：“小宝既然叫我一声姨姨，自然也不能白叫。快些接过去，我举着手疼。”
慧文嫂推辞半天，见沈清如一幅坚决的模样，小宝又在旁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心一软：“多谢将军夫人。”
小宝见母亲松了口，开心的从沈清如手里接过这碟樱桃萝卜，不忘同她道了个谢便抱着碟子一口一个嚼的咯吱咯吱的。慧文嫂瞧的心酸，忍不住背过头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都是她无能，才让小宝吃了这么多苦。小宝他爹若是在天有灵，也会埋怨她没有照顾好儿子吧。
“嫂子，不过是几个小萝卜，没吃着也不必这么伤心吧。”沈清如笑吟吟的凑上来，在她耳边小声笑道。“嫂子那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馋，等打退了突厥兵，我送嫂子一车萝卜。”
慧文嫂自然知道沈清如是在安慰她，连忙用袖子擦干了眼泪，一面回身笑道：“那就提前谢谢夫人的萝卜了。”
小宝吃完了樱桃萝卜，不好意思的讲手指含在口里，怯生生的望着沈清如：“谢谢清如姨姨。“
沈清如笑着摸了摸小宝的大脑袋：“不用谢。”小宝身子极瘦弱，脑袋却大，与瘦小的身子极不相称。倒让沈清如有点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营养不良。
慧文嫂秀眉紧蹙，显然也对儿子的身子极为担心。小宝本来肠胃就弱，在边塞又吃不上新鲜蔬菜，每日都是牛肉羊肉就这黍面馍馍，莫说小宝，就是她也早早的吃腻了。
沈清如望着愁眉不展的慧文嫂，暗暗叹了口气。边塞蔬菜匮乏，蔬菜金贵，反倒牛羊肉价格低廉，吃不到新鲜菜蔬的也不单单慧文嫂母子。她帮的了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小宝食欲甚好的将全部萝卜扫荡干净，吃完后扔意犹未尽。可是下一顿，连沈清如的面前也没了青菜。
小宝嘴角起了一排燎泡，可怜巴巴的含着手指望着慧文嫂。慧文嫂心疼儿子，儿子现在上火，正想些新鲜菜蔬吃，面前这些荤腥非但油腻，且是些发物，于小宝的病反倒不好，慧文嫂也不想小宝吃。
可不吃就要挨饿，望着儿子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慧文嫂咬着嘴唇想了想，将一个玉米糙面饼子递到儿子嘴边：“小宝乖，先吃这个，娘晚上想办法给你弄菜吃去。”
慧文嫂久居边塞，对这边的地势极为熟稔。此时忽然想起有一片黄沙地理，埋着一种可以吃的野菜。
那野菜也没个名字，边塞这边多称其为“苦苦菜”，吃起来虽然不若一般蔬菜鲜嫩可口，却也别有一股清新的苦味，正适合小宝吃。
只是那里距离此处不算近，慧文嫂又不好让众人随她同去，只好打定主意趁着晚上自己一个人去挖些苦苦菜回来。
是夜，慧文嫂打定主意便悄悄起身，准备趁夜色未浓时便出发，好赶在深夜之前回来。刚欲动身，睡不着的小宝便黏在她身旁：“娘，你要去哪儿？”
慧文嫂安抚了儿子半天，然而好说歹说，小宝坚决要跟着她一起去，慧文嫂无奈，只得一手提着小篮子，一手拖着儿子，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
刚跳下车，慧文嫂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嫂子这是要到哪儿去？“
慧文嫂惊讶的转过脸，沈清如正眨巴着眼睛笑吟吟的望着她。无奈，慧文嫂只能将想趁夜里去挖苦苦菜的事告诉了沈清如。
沈清如倒是对慧文嫂口中的苦苦菜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她从未吃过这种野菜，不过听慧文嫂说，倒是一种清热且不难吃的菜，且在边塞较容易生长。若能挖些回去，做种子让大家种下去，岂不是从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边塞人民吃菜难的问题？
沈清如麻利的上前接过慧文嫂手中的篮子，和小宝一左一右挽着慧文嫂两条胳膊：“嫂子，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