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你不能进去,轻尘小姐正在午睡呢。”秦叔沟壑纵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道。
容儿却不领情,黑着脸,挺直了圆鼓鼓的身子,道:“怎么,我连找轻尘姐姐玩的资格都没有吗?”
秦叔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林嘉言前几天刚刚叮嘱过他,一定要防着和太子有关的人来找陆轻尘,恐生出什么枝节来……如今站在陆轻尘小院子门前的十皇子,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怎么说……他也是太子的胞弟呀……
“小殿下,你就不要为难奴才了,老奴也很难办。”秦叔无奈地道。
“你到底让不让开!”
容儿被秦叔的阻拦弄得失去了耐心,小小的一张脸上居然生出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威严来。
“秦管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殿下是什么身份,咱家劝你,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太过了。”容儿身后的老太监幽幽地威胁道。
“呦,韦公公这是说的什么话,实在是误会老奴了,老奴怎么敢有意为难小殿下。”秦叔恭谨地道。
被称作韦公公的老太监目光一横,还想发难,却被突然出现的陆轻尘打断了。
陆轻尘本来就睡的浅,虽然有了寒水石的陪伴,但这多年来的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掉了,她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屋外的吵闹声,实在有点烦了,便干脆起身,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始作俑者看起来像是很多日不见的容儿。
“小容儿,你怎么来了?”陆轻尘走过来疑惑地问。
容儿一看到陆轻尘的身影,便趁秦叔不注意,从一旁绕过秦叔的阻拦,直直地扑倒陆轻尘身边,一把抱住了陆轻尘的大腿,撒娇地道:“轻尘姐姐,你可算来了,这个老奴才不让我进去找你。”
秦叔闻言,有些尴尬地看着陆轻尘,林嘉言曾交代,阻拦太子的人和陆轻尘接触这件事不能让她知晓……只是现如今,四皇子府的下人,哪个没把陆轻尘当成皇府的女主人……他内心纠结,不知道待会陆轻尘问起话来,该如何回复。
“小容儿,你误会了,秦叔只是担心我被人打扰,好啦,为你给你赔罪,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
陆轻尘看出了秦叔眼里的不自然,但她不想过问,秦叔是这府里的老人,他这么做的用意,自然是以皇府的利益为出发点,这不是她该过问的。
秦叔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对陆轻尘的豁达聪慧又多了一分敬佩……难怪他家殿下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容儿问言冲秦叔愤愤地做了个鬼脸,然后跟着陆轻尘进了房间。
“小容儿,来这边坐~”陆轻尘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对容儿微笑着说道。
容儿乖巧地顺着陆轻尘的意思坐下来。
“小容儿,你来的正是时候,这是阿晚刚刚端上来的冰镇荔枝,对于消暑解渴很是有效,这大热天的,你特地从宫里跑出来找我,肯定热坏了吧?快尝尝。”
陆轻尘将桌子上用木质锦盒乘着的冰镇荔枝的盖子打开,推到容儿面前,一股缭缭的白烟便缓缓升起。
换做平日,容儿肯定是爱及了这物的,只是今日却听不起半分兴致。
陆轻尘看出了容儿的心不在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容儿,你最近莫不是生病了,我记得在宫里时,你最爱吃冰镇荔枝了。”
容儿圆溜溜的眸子对上陆轻尘关切的眼神,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哽咽地道:“轻尘姐姐,我求求你,去看看太子哥哥吧……”
陆轻尘看到突然变脸的容儿,心里有点慌,急忙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为他顺气,然后蹙眉道:“小容儿,你这是何意,太子殿下怎么了?”
容儿一想到太子如今瘦骨嶙峋的模样,便泣不成声,他断断续续地道:“轻尘姐姐……太子哥哥他……快不行了……我刚刚去看他……他躺在床上……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我偷偷地在房间外面听到……太医和母后的对话……太医说太子哥哥没有几天日子了……太子哥哥宫里的小李子哭着求我说……太子哥哥最大的心愿就是再见你一面……只是太子哥哥不敢……太子哥哥说……你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陆轻尘听完容儿断断续续的话……脑子有些混乱……什么?太子居然不行了……这不符合常理呀……按照她为太子制定的调理计划……他的身子不应该这么快就垮掉……可是看容儿这么伤心的模样……又不像是假的……
容儿望着陆轻尘出神呆呆的模样,跳下椅子,走到陆轻尘面前,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轻尘姐姐,你和我进宫去看一看太子哥哥好不好?我发誓,太子哥哥他是个好人,他肯定不是故意得罪你的,还有,你的医术不是很好吗?你去救救太子哥哥好不好?”
陆轻尘回过神来,俯下身来,怜爱地揉了揉容儿的头顶,柔声道:“傻容儿,你太子哥哥没有做错事,我怎么会怪他了,我这就和你一起进宫,你别怕,你太子哥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容儿闻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轻尘小姐,你要去哪里?”秦叔看着陆轻尘牵着容儿缓缓向外走去的身影,急忙追上前问道。
“秦叔,我送小殿下进宫,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陆轻尘道。
秦叔脸色一紧……陆轻尘要进宫,这可如何是好……
“轻尘小姐,不行呀,殿下临走之前交代我,说轻尘小姐的身子虚,这盛夏的太阳又如此毒辣,是万万不能让轻尘小姐出门的。”秦叔为难地道。
“你这个老奴才,你三番两次地阻拦我和轻尘姐姐,到底是个居心!”容儿生气地道。
陆轻尘对着容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对着秦叔缓缓道:“秦叔,如果殿下待会回来怪责,你尽管都推到我身上,只是今天你是拦不住我的。”
秦叔望着陆轻尘坚定的目光,终于败下阵来……但愿陆轻尘真的如她所说一样只是送小殿下进宫……也要再惹出其它是非来……
陆轻尘随着容儿来到了东宫。
大白日的,东宫的气氛安静得有几分诡异……
距离陆轻尘上次来到东宫,已经有三月之久,东宫的景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无非是那几株夏日海棠绽放得更灿烂了些……只是这再艳丽的花朵,也掩盖不住东宫内的萎靡之气……
陆轻尘的眉头微蹙……心里越发地沉重起来……
“陆小姐,你可算来了……”
刚走到太子居处的小院子……一直在院门口翘首以待的小李子,在看到陆轻尘身影地那一刻,扑通一声跪倒在陆轻尘的脚下。
“小李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陆轻尘急忙将跪在自己面前的小李子拉起来。
小李子的眼眶红红地,像是刚刚哭过般,哽咽着道:“奴才这是太高兴了,太子殿下见到您肯定会很开心的,轻尘小姐快随我来吧。”
陆轻尘便随着小李子一起来到了林仕言的房间内……在闻到熟悉的药香味时……那天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陆轻尘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
“轻尘姐姐,你怎么了?”
感觉到陆轻尘身子的僵硬,容儿抬起头闻到。
对上容儿那像极了林仕言的面容,陆轻尘轻呼一口气……道:“没事,我们走吧。”
陆轻尘的心里豁然开朗……那天的事情,并不是太子的错,而且太子最后不是也放她走了吗?
“小殿下。我们就在这里等轻尘小姐吧,太子殿下他,肯定也想单独和轻尘小姐待一会。”小李子道。
“嗯~”容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陆轻尘便一人走进了内室……
刚越过内室的屏风,陆轻尘便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地想一张白纸似的的林仕言,多日不见,他清减了许多,下颌的幅度更明显了,原本微微突出的眉骨更加高突……
“小李子,说了多少次,我不想喝药……”林仕言突然开口说道,他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只是那说话的语气,有气无力……明显是一副垂危病人之象……
陆轻尘轻轻走到林仕言的床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张了张嘴唇,发现还是很难以开口……
“太子殿下,是我,我来看你了……”
林仕言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陆轻尘,涩涩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陆轻尘抿紧了嘴唇,默不作声地一把拉过林仕言的左手,为他诊脉……
林仕言的脉相,微弱无力……完完全全是一副将死之人的脉相……
陆轻尘不敢相信地放开林仕言的手,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沉声道:“怎么会……短短几个月……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林仕言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道:“也许是上天觉得我的时限已经到了吧,你不用感到奇怪,我这幅身子,如果老天爷要收,还不是迟早的事。”
“不,不应该的,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你最近没有着凉受寒,或者是乱吃药吧?”陆轻尘眉头紧蹙,问道。
林仕言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喉间的一股气息却堵在了那里,不上不下,弄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将肺都要咳出来了般……
陆轻尘急忙扶起林仕言,轻轻拍打他的背,为他顺气。
良久,林仕言终于恢复了平静,陆轻尘想放他躺下,却遭到了林仕言的反对,陆轻尘只得在林仕言的背后为他垫了好几个枕头,让他依靠在床头。
林仕言的脸颊上还带着刚才因为剧烈咳嗽而留下的病态潮红……
“轻尘,我真开心,你还愿意来见我,我知道,肯定是小李子求你来的吧?小李子这个家伙,从小就胆小怕事,如今居然敢违背我的旨意了……”林仕言目光柔和地说道:“也不知道我走了后,他该怎么办……”
“你胡说什么呢!你不会走的。小李子也会好好的。”陆轻尘有些生气地说道。
林仕言却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笑,陆轻尘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如此轻松的笑容……
“轻尘,你总是这么善良,答应我,以后帮助别人时,先考虑一下自己好吗?”
“不,我一点都不善良……”陆轻尘垂下如羽翼般的睫毛,轻声说道。
林仕言的目光一直放在陆轻尘小姐身上,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珍宝,他一眨眼,陆轻尘小姐便会消失般……
空气中浮动着难以言述的因子……
林仕言的释然……陆轻尘的不安……通通纠结在一起……
“轻尘,能够在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我已经知足了,你走吧,不要再卷入皇家的是非来。”林仕言开口道。
陆轻尘看着林仕言的疲态,知道对于他现在的身体,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体力极大的损耗……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那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仕言努力睁开着要合拢的眼皮,模糊望着陆轻尘小姐离开的身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