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知他脾气素来古怪,长歌并没觉得太奇怪,只答应着:“如此,本宫先谢过齐大人了。”
“好,那微臣先走了,过两日我便让人把那方子送来。”齐望不同于平时的客套,语气带着几分欣慰道。
“与钦,这齐望平时就是如此吗?”见齐望走远后,长歌问道。
陈与钦想了想,便道:“齐大人脾气向来让人捉摸不透,高兴时便给你几分好脸色,不高兴时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要不是他医术实在高明,身份又特殊,这太医院怕是早就容不下他了。”
长歌微微颔首,既然这样,他刚刚的态度自己也就不用多想了:“对了,听说太后已经启程?”
“回娘娘的话,太后二月头便从灵云山回京,要是路上没什么大事的话,再过几日便也可以到京城了。”
长歌面无表情,带着一点点惆怅道:“看来独孤又要东山再起了。”
这一个月来,因着独孤梦瑶失宠被禁,后宫中纷纷流传出长歌即将取代独孤的传言,可随着太后即将回宫,又不知会给后宫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早在二月中旬,皇后便命人开始打扫起长信宫来,太后素来爱洁,所以长信宫的人一刻也不敢放松,每日都是细心整理着,一直到太后回来。
延绵了十几日的春雨终于在太后回宫的那个上午停了下来,长歌晨起顾不得吃早膳,便开始梳妆起来。
一套素净温柔浅紫色如意百花宫装,凌云髻纹丝不乱,规规矩矩的戴上桂贵嫔的四支錾金东珠细钗,整个人清丽脱俗,又不显得过于繁杂。长歌点头一笑,又接过一件白狐斗篷披上,扶着以冬的手走了出去。
太后此番回宫,必定会掀起一番风波,在没摸清楚太后的脾气秉性前,这样低调适宜的装扮最为妥贴。晨光微露,太后所住的长信宫的琉璃砖瓦在这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这是长歌进宫来第一次见太后,不知为何,手心里竟冒出了一层微微的汗水。
荣松殿里极静,厚厚的印花毛毯上焚着一鼎极好的檀香,太后便坐在前面不远的宝座上,含笑地看着跪在下首的皇帝。
今日皇帝穿着明黄色礼服,恭谨道:“皇儿恭迎母亲回宫,愿母亲千岁吉祥。”
皇帝拜首后,其余嫔妃也都随着皇后拜了起来,闲话了几句,太后便遣退了许多嫔妃,只留下长歌几人。长歌心中忐忑,但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端坐在一旁不说话。
“哪位是顾氏贵嫔啊?”太后缓缓开口道。
长歌忙起身,低头拜道:“臣妾顾长歌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福泽万年。”
太后穿着家常玉兰团服,只戴一知翠绿的簪子,虽年愈五十但看着依旧非常精神,待看清长歌的面容时心底‘咯噔’一下,又见一旁面容平静的皇帝,心里明白了大半。
便温和道:“长歌这名字听着便是个有福泽的,模样也是甚是和婉,家住何处?”
“回太后,臣妾乃是江南人士。”长歌低声回答。
“嗯”太后点头道;“既入了宫便要好好侍奉皇上,你们都是家里娇养的女儿,哪一个都有自己的性子,但在宫里最重要的便是和气,你可明白?”
长歌知道她是在为独孤梦瑶开脱,虽心下不忿,但还是谦卑道;“臣妾,臣妾一定谨遵太后教导。”
“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极和气地笑道:“你们年轻,可别嫌我们这种老婆子啰嗦,对了,梦瑶呢?怎么今日没见这个鬼丫头呀,可是故意和哀家躲着玩呢?”
皇帝依旧是那副表情:“她这两日身子不爽,儿臣让她病好了再出来。”
“哦?原来如此”太后依旧温和道:“你们先回去吧,哀家有些事想和皇帝说说。”
长歌几人听闻,便慢慢走出了长信宫,不知为何,长歌心中总有一种怪异感,明明太后是在看着她,可她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人一走,太后便又冷了下来:“皇帝,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个女的就如此对待梦瑶?你可知,如今夏历国战事吃紧,要没了独孤永浩,咱们如何能敌他们的二十万精锐骑兵!”
皇帝抬起眼,有些默然道:“母后吃斋念佛三年,早已不熟悉京中局势,顾长歌的表哥郭子祥一年前英勇杀敌,现在的夏历国早就不似从前。至于独孤永浩嘛,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被郭子祥取代!”
“什么?”太后不可置信道:“独孤永浩可握有三十万兵权,你要是惹怒了他可怎么办?”
皇帝嘴角微微一沉,冷笑道:“现如今他不过只有十万罢了,并且我相信在这次与夏历国一战后,这十万也不会剩下多少!”
太后眼眸一抬,无奈道:“我知道那件事有愧与你,有愧与林家,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做的太过,不能伤了臣子的心。皇帝,你要记住,你是天子!哀家知道你从小就有主意,所以你想做什么哀家都不会管,但是你要清楚一点,作为天子,国家才是最重要的,无论何时,你都要保住咱们东越的江山,保住老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
皇帝曲膝跪下道,神色一禀:“孩儿明白,母后放心。”
“退下吧,我累了。”太后摆手道。
见皇帝出了门,太后过了许久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对着自己的贴身宫女道:“亦竹,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些年了,皇帝还是没有放下韵宁。”
亦竹沉默无语,太后圆润的声线里透出几分微凉之意:“在积云寺,哀家只要想起那孩子,这心中便是说不出来的痛,说到底总是哀家欠了灵清和韵宁。”
亦竹道:“事情已过去多年,您就不要在放在心上了,咱们去积云寺为她们诵读了那么多的经文,老奴想她们也是能听见您的心声的。”
“咳”太后沉默半晌:“只是皇帝的做法,到底轻狂了些,如今这个局面实在是不利于他啊。”
亦竹道:“咱们万岁爷厉害着呢,您就别担心了,只是老奴私心觉得,这独孤小姐的确不能和韵宁公主比啊。”
“如何比得?灵清产后虚弱,无力照顾韵宁,她可是哀家一手带大的,莫不说这些,容貌,品性,家世,独孤梦瑶有哪一点比得上韵宁。”太后心痛道:“如果不是当初他们家使计陷害皇帝,独孤梦瑶如何能进得了宫,哼!如此也好,省的他们家一家独大,失了体统。”
亦竹点头道:“正是如此。”
太后不说话,走到了寝殿里,拿起妆台上摆着个绣了一半的香包,怜惜道:“这还是韵宁十三岁那年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正是呢,当初韵宁公主见您时常头痛,便想向齐小神医讨几味药放在这香包里,等您头痛时就拿出来闻一闻,缓解一下。”亦竹插嘴道。
太后笑道:“只可惜绣了一半她就随着她父亲去南边去了,临走时还说等她回来再给哀家绣一个,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太后语气里渐渐染上了哭音:“皇帝从小就不爱说话,要不韵宁时常逗哀家开心,哀家都不知道该有多寂寞……”
金鼎里焚着的檀香,淡蓝色烟缕丝丝笔直,太后不再说话,只握紧那个香包,闭着眼。良久,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过滴落在那绣了一半的云朵上。
独孤梦瑶的“病”很快就好了,长歌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无太多的意外,只嘴角轻轻勾起,让人看不出喜乐来。
倒是半夏有些气恼道:“太后也太偏心了吧,这涵贵妃要是重新得势的话,那咱们小姐怎么办!”
“半夏,小声一点”长歌开口制止道:“你难道不明白吗,只要独孤家不倒,她就不会有什么麻烦,她重新获宠是迟早的事。”
半夏闷闷道:“奴婢明白,奴婢只是气不过,但愿小姐能在她之前怀上孩子,好好搓搓她的威风。”
一听见孩子二字,长歌心里也有些担忧,自己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可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到此处长歌不禁疑惑起来,这宫中自陈华衣小产之后便再也没有宫嫔怀孕,长歌越想越疑惑,忽然忆起皇后那日模糊不清的话来。那种怨毒的语气,长歌至今还记得,会是她吗?长歌只觉得这深深宫墙之中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小姐可要用膳了?”以冬小声问道。
长歌回过神来,顿了顿道:“几点了?”
“已过酉时一刻了”
“嗯,知道了,让他们摆起来吧。”长歌起身往饭厅道。
长歌没什么胃口,只捡了些清淡的小菜尝尝,至饭毕时,半夏见长歌神色后便道:“小姐要是觉得心中烦闷,要不奴婢唱出皮影戏给您听?”
“今日没兴趣,改日吧。”长歌摇头道:“把我的萧取来。”
许久没有吹萧了,一曲《送春》后,长歌方觉心情舒畅了一些,她拿着这管玉箫,细细打量着。只见极细微处刻有几行小字,长歌来了兴趣,便拿灯照去:“生,死……”只可惜字早已看不清楚,长歌只得作罢,见陈与钦在一旁恭顺地站着,心中突然想起件事来,便问:“与钦,你在这宫里也有些日子了,这皇后与涵贵妃之间,可曾发生过什么事啊?”
陈与钦想了想便道:“回娘娘的话,据奴才所知,她们两之间出了些明争暗斗外,大的到没什么。不过有件事,倒是挺奇怪的。”
“你且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