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风梦绿萝,人间随处是南柯。也知睡足当归去,不奈溪山留客何。”长歌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放在鼻尖。
他轻笑:“不知阿明为何会有如此感想?”
“致远!”长歌惊讶,她连忙起身行了个礼,随后又道:“致远也真是,来了也不出声,还吓了我一跳。”
皇帝牵起她的手,随她步入殿中:“瞧你一头子的汗。”他随手拿起手帕,将她额角的点点汗水尽数擦去:“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再过几天咱们就去明月宫那边躲几天去。”
“明月宫?”长歌奇道:“往年不都是还要再过一月才去吗?怎么今年早了这么多?”
皇帝好脾气地笑笑:“没什么,你看你素来怕热,早些去也好些,再说了,宫里规矩甚多,不如行宫那边的方便,咱们去了那边,也好放松些。”
“嗯,反正阿明都听你的。”
皇帝瞧她一脸兴奋,心情也不禁随着轻松起来,他道:“要不要吃葡萄,我给你剥一些出来。”
“不用,阿明自己来就好了。”长歌拿起一颗葡萄,随即就被皇帝给抢了去:“我来。”
“怎么今日到有兴致听《南柯》了?”
长歌含笑道:“还不是闲的无聊,这天这么热,也没什么去处,倒不如在院子里听听戏,也好解解闷。”
“也是奇怪,今天的天竟然这样热……”皇帝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边,那晶莹剔透的果仁透出几分幽淡的光。
“嗯……好甜。”她赞了一声:“你也尝尝。”
“是不错。”皇帝瞧她一眼,道:“怎么不让顾卿多待一会儿?”
长歌心头一颤,她抬起眼,又见皇帝的神情比没有什么不同,便道:“宫中人多口杂,父亲能进来看我已是致远你格外开恩,我又怎么好意思让你为难。”
“阿明……”
长歌又道:“再说了,父亲也不过是和我讲了一些家里的情况,其余的也什么了。”
皇帝看着她,嘴角轻轻勾起。
长歌心里直打鼓,面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甚至还带了几分不舍道:“听父亲说,娘亲的身体愈发不好了,昨年开春得了风寒之后,就一直咳嗽,到现在都还没好。”
“那要不让齐望去府上看一看?”皇帝道。
长歌摇摇头:“不必了,刚才我也问过父亲此时,他对我说不用麻烦了,说是娘再吃几次药后,就可以痊愈了。”
“如此便好,也省的你担心。”皇帝又为她剥了一颗葡萄:“你与分别这么久,等中秋时让老夫人来宫里和你说说话吧。”
长歌面上一喜:“致远可不要匡我。”
“怎会?难道你丈夫还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皇帝笑着问她。
长歌的眼中立马出现了点点星光,她开心地靠在皇帝的怀中,带着几分天真的撒娇:“致远,阿明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要不这样,等下次可以出宫,我请你吃好吃的!”
皇帝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道:“我可是个男人,哪里有让女人请客的道理,再说了,京城这么大,你又不知道哪里好吃。”
长歌一愣,皇帝也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我……”长歌底下头,轻轻抖动的睫毛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等再抬起头时,她脸上带着几分遗憾道:“我忘了这里不是江南了……要不这样吧,要是什么时候去江南了,阿明一定带你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
看着她诚挚的眼神,皇帝眼里的疑惑渐渐消散,他拿起帕子擦擦手,又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等明年吧,寻个机会,咱们两去一趟江南。”
“致远打算做什么吗?”长歌有些好奇。
皇帝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从未去过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心里面总是有些遗憾。”
长歌的脸上飞快飞过一抹愧疚,她微微一笑道:“恩恩,那我们一言为定,倒时候,阿明一定带致远吃个痛快!”
“好,一眼为定。”
就在此时,赵培德一路小跑着进来禀报。
“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怎么了?”皇帝喝了一口甜水,漫不经心道。
赵培德跪在地上道:“回皇上,北齐的九皇子到了,现已过了泰祥门了。”
“怎么来的这么早。”皇帝面色有些不耐烦:“就是朕今日忙着,让他明日再来吧。”
赵培德一听,一脸为难的欲言又止
长歌见状便道:“皇上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毕竟他们与咱们东越也是连着亲的,面子上还是得做足了。”
“可你不知道他们这次来是因为什么!”皇帝看着她,说道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
长歌心中明白,却还是带着几分疑惑开口:“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他们……”皇帝叹口气:“罢了,我现在看看吧。你在宫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长歌点点头,眼里满是担心。
“傻瓜,没事。”皇帝默默摸摸她的头。随即便走出了长乐宫。
等皇帝渐渐走远,长歌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小姐,皇上这是怎么了?”半夏扶起长歌道。
长歌冷笑一声:“还能干什么?北齐的九皇子带着自己的小妹来东越,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半夏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啊?难道说他们想……”
长歌点点头。
“可是咱们皇上不是已经封了小姐做皇后了吗?这明霞公主,难道不知道?”以冬给长歌递了一盘甜瓜,脸上有些担忧。
长歌沉默不言,良久,方才答道:“我也拿不准,听闻这个明霞公主是北齐皇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她想要的,北齐皇帝从来都是一一放在面前任她挑选。据我所知,明霞公主容貌娇俏,生性刁蛮,倒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管她是什么公主,反正在咱们皇上的心里,小姐才是最重要的!”半夏眉头一扬,颇有些得意的开口。
长歌有些无奈的笑笑,哪里就是这么容易的了,皇帝现在对她虽好,可要真到了让他抉择的时候,他未必不会放弃自己,就像当初为了皇位,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把她们一家全部杀死!
想到此处,长歌的脸色也变得慢慢冰凉起来,半夏以为她是再为明霞公主的事情烦心,便开口劝慰道:“小姐,您也别太忧虑了,至少现在皇上的心里只有小姐一人的。”
“可是半夏你也知道,君王的爱情从来都是那么的一文不值。”长歌叹气。
站在一旁的以冬开口道:“小姐。”
“怎么了?”
“小姐,恕奴婢说两句。”她看着长歌道:“就如您所说,君王的爱情不值钱,那么您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看看不是吗?一个明霞算得了什么,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先不说同您一起进来的那几个,明年可就是要大选了,到时候再进来一些,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皇上对您难道就能日日如此吗?小姐,别的不说,趁着宫里还没孩子,这嫡长子的位子,您可一定要把握好啊!”
长歌心头震动,这些她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总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如今被以冬摊开来说,心中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的害怕了,她感念地看了以冬一眼:“也亏得你们为我担心了,可是……”
长歌摸摸自己的肚子,神情有些寂寥;“可是这孩子也不是我想怀就能怀的啊,上次小产之后,齐大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这身体亏损的厉害,要想怀孕,怕是难啊!”
“都怪那个该死的慕如沁还有冷含芝,要不是他们,咱们的小皇子都快有一岁了!”半夏听到此处,不由得愤愤开口。
以冬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别说了。”
半夏反应过来,立马闭上了嘴巴。
长歌睁着眼,目光变得有些悲伤,那股蚀骨的疼痛又渐渐从身体里冒了出来,她抚上自己的肚子,眼里也凝起了泪。
“小姐,是奴婢不好,您责罚奴婢吧。”半夏知道自己是说到长歌的伤心处了,心里也不免自责起自己来。
长歌摇摇头,神情有些萧索;“起来吧,我不怪你。”她站起身:“这个孩子,是我这一生也无法洗去的罪孽,我好恨,你们知道吗?”
“小姐。”
长歌的眼里有些绝望的悲哀:“要是可以从来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慕如沁!如果不是她,我的孩子也不至于惨死腹中!”她永远也忘不了,当齐望告诉她自己的孩子最多还能活两个月时的那种绝望,看着原本一天天长大的骨肉从她的身体渐渐消失,她恨不得亲手把那些人的皮给剥了!
她恨那些人的狠毒!
她更恨自己当时的软弱无能!
若不是一味相信什么所谓的姐妹之情,她的孩子也不会死!她现在也不用受这种痛苦!
“啪!”玉盏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随即在地上变成了几瓣。
“小姐……”半夏有些惊吓地开口。
长歌看着那几片碎玉,眼神冷漠,最后,她语气里漫起无数的愧疚:“以冬,帮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