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尚先是让殷城言回家，就算他娶我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威逼利诱我让他回到明家，之后又承认我是明家儿媳的地位，为的是现在吧，一击致命。”
“若闲姐也是的，他其实没想过要杀若闲姐的孩子，她的存在是为了制约我们，他是为了试探，试探若闲姐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从而好制定他的计划。”
“你看，多么狡猾的一个老头子。”
她嗤笑着，脸上没有恍然大悟的痛恨，只有清醒认知后的认命。时光越来越会认命了，这是付词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当初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她却凭着年少的执着，追随着他一起去了钟顺市，后来种种，虽有殷城言的阻挠在里面，但她到底还是一腔热忱，如今，这些热忱都被磨没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时光，晦涩，暗淡，哪怕是在光下，也不会发光了。
“你放弃了吗？”
付词问了一句，问得有些愠怒，有点情绪，他知道她不容易，他也明白这里面的痛，却还是希望她不要放弃。
时光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除了这件事以外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试图克服，我都无所谓，我……”
“死亡呢？”
“什么？”
她一时愣住了，付词顿了许久，才忽而低垂着脑袋，声音幽幽，“咱们来换个角度，如果殷城言现在躺在你面前，是当初的尼克，你会怎么办？你还会放手吗？”
“你什么意思？”
时光被他的话吓得面如土色，付词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比喻不恰当了，但也是这样的不恰当，她才能意识到那个男人在她心底的地位不是吗？
“字面的意思，他没事。没绝症，也不会离开。你放心。”
许是想到了尼克，话到后面的时候，他猛地转头，坚挺的背影紧绷着，时光忙道，“对不起，我……”
“你知道吗？我挺羡慕你们的，你看，你还能哭，还能怨，还能痛，他还能来找你，至少，你们都知道彼此好好的。”
“可是我不行。他这辈子就想听我给他告白，他心心念念的让我放下虚伪的面具，他死死的不肯放弃，终于，他离我而去了，我才惊觉，其实，这世界真特么的糟糕。如果没有他，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或好或坏，都无所谓了。”
“你……能明白吗？”
他顿了一下，声音中带着哽咽，时光泪流满面，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付词。
她忽而跑过去，抱着他的后背，嘟囔道，“不管怎么样，他爱你，他也知道你爱他。你记得他，只要你记得他，尼克那家伙一定高兴坏了。”
“可是付词，不一样。殷城言他不喜欢我，是不要我。是没把我放在心上，不一样。”
“你……”
“好了，别说了。我饿了，想吃东西。”
时光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她心里清楚，任何一个在乎她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他会知道，这会让她崩溃。
付词去给她做饭，时光蜷缩在沙发上，想着过往，想着他们一起走过的曾经。她想不出殷城言在哪一个节点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找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
除非，她这十几年的时间，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想到这里，后背就一阵发冷，阴森森的。
两人吃完饭后就去医院了，时越国正在睡觉，护工见她出现便先离开了，时光静悄悄的坐在床边，盯着病床上的人。
她听公司的人说，时越国刚开始听说殷城言去找他的时候到处与人说那是他女婿，本来是要合作的关系，不知怎么的，突然变成了这样。
他把公司的难处都告诉了殷城言，他淡定的一个个击破，不费吹灰之力。
这种失望她经受过，就在得知那个男人收购的公司是他们家的之后。
想着想着，脸上就有了一阵凉意，忙回过神来，她伸手擦了擦，手背上一片晶亮。正在这时，时越国眉头一皱，缓缓地睁开眼睛，时光忙把眼泪擦干，笑着迎上去，“爸，你醒了。”
“你妈妈呢？”
“今天公司的事情太忙了，妈妈回去休息，晚上我在这里。”
“公司的人来电话了，都是你在忙活。你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时光愣了一下，时越国没等她的话，继续道，“也是啊，都忙活这些天了，扛不住也正常。她平时就不注意休息，身体素质本来就差。”
“爸，妈妈只是小感冒，是看你现在抵抗力差，才没来见你的，免得传染给你了。医生说了，这些天还是要注意一点。”
“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公司医院两头跑，也怪累的。”
“不累，这边儿也有地方睡。不一样的吗？”
时光鼻头一酸，脸贴着被子，抱着他的上半身，低声说了一句。她刚刚听护工说他总是试图动一动自己的下半身，怕是还不能适应现在的样子。
时越国紧皱了眉头，“哪里能一样，医院的床又小又硬，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呢。到时候可别出事了。”
说起这个问题，时光顿时默然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腹部，现下都四个多月了，再过些天，又该做产检了。现在想想，便有些退缩。
小心翼翼的看向时越国，尽管心底有无数个不忍，却还是咬牙道，“这个孩子……不要了吧？”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出来了。
时越国吓了一跳，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她，时光咬着唇，忍了半天才把眼泪忍回去，故作轻松道，“早知道当初发现的时候就该流掉，也不至于到现在舍不得。我……”
“这是你的孩子。”
他突然严肃的说了一句，时光苍白着脸盯着他，看到他眼中隐隐有了泪痕。
“公司的事情是公事，殷城言不算是做错了。就算你怨他，恨他，也不该拿着孩子撒气。时光，这孩子是无辜的。你想想看，再过个二十多年，他就有你这么大了，或者也不用那么长时间，大概一两年后，他就能喊你妈妈了。”
时光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画面，随着时越国的话，这些画面突然都涌入脑海中，她怎么不知道，她都知道。
可是她要怎么办？
这是一块她身上的肉，不管是放着，还是割下去都疼。
最近几天，只要感受到这个孩子存在，她和殷城言的过往就会在脑海中不自然的出现，闭上眼睛是的，走路的时候出现，吃饭的时候出现……总是猝不及防。
她爱这个孩子，但越是爱他，心底的撕裂和拉扯就越痛。
时光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时越国的床头，长久不说话。
对方抓着她的手，为避免她再有这样的想法，又继续道，“孩子，你可以和他离婚，你可以和他分开，但你不能不爱或者不要你们的孩子。”
“答应爸爸，别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好吗？”
“嗯。”
时光声音闷闷的回了一声，她的脸埋在被子上，有些透不过气来。
“好了，别哭了。念书给我听。”
时越国给她找了点事情做，时光从一旁的小桌子上拿了一本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书名是《我们仨》。
她知道这本书，以前读过，但没什么印象，如今突然看到了，再看看病床上的时越国，抖着手才将书打开。
哭过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着浓浓的鼻音，甚至因为对一些地方不太熟悉，还总是出错。像是读书时候被老师点起来读课文一样。
但读着读着就顺畅了，读着读着就停了一会儿。
我们仨，他们仨。
时越国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这算不上流畅的声音，嘴角渐渐地浮起笑来，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才低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丫头还在，你妈妈还在，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用觉得愧疚，也没什么可愧疚。”
“要真说愧疚，也是我们对不起你，让你嫁给了一个会给你带来伤害的人，是爸妈没照顾好你。明白吗？”
时光眼底带着泪光，邱舒的那一巴掌，时越国的这一本书，让她心底无尽的愧疚和痛楚，就这样被四两拨千斤的拔出去了。
唐棠说的不错，她一直都是收获的那个，明知道他们对她小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却迟迟不去解释清楚。
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挥霍着他们对她的关心，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想要进入自己的生活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竟然也能无动于衷的在钟顺市与别的男人双宿双栖。
是她不孝，从来都是她把自己排除在他们的生活以外。
“爸，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吧。你说要去西藏的。”
她扑在被子上，下巴搁在他身上，仰着头，盯着这张转眼已经苍老的脸，父母不是与生俱来的父母，她又何尝是与生俱来的孩子。
这个承诺是时越国在她八岁时候生日给她的，一直到现在，她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能实现。
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脑海中一晃就出现了这个念头。
时越国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忙点头，时光怕是忘了，他去年还提过这个问题，只是被她搪塞过去了，现在想来，她当时应该一心想着早些回钟顺市吧。
“总算是给我找到了！”
父女两的温馨时刻被门口突然出现的声音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