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猛地收紧，离婚协议被她紧紧地抓在手里，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凝重，“如果我不签字呢？”
问这句话的时候，时光眼睛只盯着眼前雪白的被子，没看管家，却浑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他哪怕是一呼一吸，她也能听到。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离婚不是少夫人您自己提出来的吗？”
“可是孩子是我的，我可没说要给你们。”
“这件事，我还要回去请示老爷。您看，这离婚协议就留在您这里，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签了字，吩咐一声，我会亲自来取。”
说着，他已经站起身子了。
所谓的离婚协议放在这里，不过是在告诉她，不管如何，上面的条款不会改变分毫。
如果打官司，他们也不可能赢。
先不说明家的人力物力，就说现在时家的这种状况，法院一定不会把孩子的抚养权给她。
时光猛地将离婚协议扔出去，哗啦一声，装订成册的纸张散开，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气，双手握拳，绝望而无助。
管家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忽而顿住，脸上带着一丝不忍的回头。
“时小姐，在下奉劝您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害了您身边的人，不担心自个儿，也要想想您的朋友家人。孩子，没了还能再生。”
他是好心的一句劝，换来时光眼底的怨怼和恨意。
管家看了也心下一凛，深吸口气，忙浅笑着朝她微微弯腰，“在下告退了。”
管家前脚才走，邱舒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地上的离婚协议那样醒目，她一眼就看到并且捡起来，眸光落在那些条款上时，鼻头一酸，自己的女儿难道就是他们明家生育的工具吗？
生了孩子，给他们。甚至还要赔进去她家的公司？
时光无助的流着泪，闭眼靠着床，没说话。
邱舒只将离婚协议放在一旁，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想太多，嗯？孩子还在你肚子里，首先要保证他活着不是吗？”
她身子顿了一下，低声道，“妈，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爱情？是不是……没有承诺？”
如果她和殷城言经历的所有不是爱情，如果这世上就连他都能欺骗她，那爱情到底是什么？那些说过的话又算什么。
邱舒被她问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时光也没等她回答，继续道，“我知道人会变，我也明白，婚姻可能就是赌博，但我就是觉得，他爱我，他不会抛弃我。就像数学课本上他告诉我的，有偶然事件，也有必然事件。我一直以为，我们这辈子相互扶持是必然事件。”
“可是为什么这么短，一年都不到。就结束了。妈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爱他。”
时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犯贱的想着他，但脑海中就是挥之不去，她执拗的想找到蛛丝马迹，殷城言爱自己的蛛丝马迹。
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往外流，邱舒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你猜我会不会后悔遇到你爸爸？我后不后悔嫁给他？”
时光松开手，措愣的看着她。
邱舒笑着将她额前的发拨到耳后，眼底带着她很少见的温柔和慈爱。
“妈妈不后悔。”
这个回答出乎时光的意料，邱舒看到她眼底的惊愕，嘴角微微上扬，“你一定很惊讶，毕竟，你爸爸中途出轨了，背叛了我。但我也没办法否认，我们曾经一起打拼，一起经历的那些日子。”
“当年，两个人相互扶持，一起走过了最灿烂的年华，就注定了，这个男人，我这辈子都不会伤害，都不会放弃。因为，放下了他，就是放弃了自己。”
邱舒眼底有了泪光，她习惯在时光面前扮演一个强势的母亲，如今突然柔软下来，反倒是让时光有些无措，又有些感动，曾经只能仰望的人，像是一瞬间到了自己同样的高度，他们之间的距离，越发的近了一点。
“你不能否认他曾经给你的帮助，也无法抹去你们在一起的美好，不过就是现在没办法一起走下去了，就算是要分开，也好好的，说一声再见，也体面的不去怨恨。”
“可是爸爸……”
“傻孩子，那是他和你爸之间商业上的竞争，如果这点确定了他不是我们家的人，那你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来看，就是愿赌服输的游戏。”
原来……
邱舒所说的一切都是以殷城言是一个陌生人为基础，可是在时光心底，他不是陌生人，也没办法成为陌生人。
收起心底的颓然，时光低声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我去看看你爸爸。”
“妈，离婚协议书上的条款不要告诉爸爸。”
邱舒理解的点头离开了。时光在她离开后独自坐了十几分钟，然后下床，也不知道要干嘛，只是漫无目的的在医院走着。
明家的离婚协议书，他看了吗？应该是看了的。
他就算现在不爱她了，以前呢？或许，是爱的吧。
今天下午对他动手了，伤势怎么样了，会不会留疤，会不会恨她？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的，就那样做了。
……
时光靠着墙走，手触在冰冷的墙壁上，在没什么人的走廊上，失魂落魄的走着。只有指头上传来的冰冷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如果去求他的话，他会不会把孩子留给自己。会吗？殷城言倒是经常拒绝自己的要求，但好像每次只要她真的痛苦了，无论有多荒诞他都会答应。
会不会只是明崇尚的一个阴谋？
他的阴谋成功了不是吗？
……
“时光……时光……时光！”
不知道有谁在喊自己，声音由远到近，她刚开始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肩膀上有一只手臂，才惊愕的回头。
“温帅哥？”
她又是惊又是疑，恢复知觉后才发现脸上的凉意，有些狼狈擦了擦眼泪，牵强的笑道，“你怎么来了？”
温予阳眸光落在她脸上，看着她的动作，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想着之前在酒吧，这丫头伤心难受了都直接靠在自己身上哭，如今也懂得偷偷的哭了。有一种自家小妹妹长大了的心疼。
“我来这边办点事，你呢？怎么一个人到处走动呢？大晚上的，病房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温予阳四处看了看，时光微微垂眸，他没问她怎么穿着病号服，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应该是知道了下午的事情吧。或者，他其实就是来看殷城言的。
“不用了，我就是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多走走对孩子也好。”
说起孩子的时候，她语气有些停顿，眼泪又往下掉。温予阳看在眼里，揽着她的身子，低声道，“想看看殷城言吧。”
她浑身一震，忙摇头，“没。”
对方笑了笑，看穿她这种慌乱，揉了揉小小的脑袋瓜子，“时光，都会过去的。你要知道，我们都在。你若闲姐，我，还有……”
“他怎么样了？”
时光快速的问了一句，打断了他的话。温予阳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抿了抿嘴，“你自己去看不是更清楚吗？”
“我只是在想，如果起诉离婚的话，明家会不会以家庭暴力来为自己辩护，从而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她苦笑了一声，满脸自嘲。温予阳脸上划过一抹惊愕，刚刚就猜到了离婚协议她已经看过了，这时候听她这样说，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由此，对明家那老头子越发的“佩服”了，还真是不耽搁一分钟的时间。
“不管怎样，见一面总是好的。”
说着，也不管时光愿不愿意，他直接带着她去了殷城言的病房。到门口时，他就走了。隔着玻璃，时光能看到里面的人。
这间病房只有他一个人，雪白的床单被套，他脸色略微苍白，因为在睡觉，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
额头缠着纱布，那一瞬的画面又一次回到脑海，撕扯着心底的痛。
她颤抖着伸手，好想问问他，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有什么要解释的，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信。
时光开了门，像是受到什么指引一样来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盯着这张脸，好像没多少天，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都有些不认识他了。下巴的胡渣已经没了，干干净净的，眉头紧锁着，沉睡着的模样这般不安。他会痛苦吗？还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把她这个拖油瓶给摆脱了。
他会舍不得吗？要把孩子从她身上割下去。
这是他们的孩子，是她和他的孩子，他难道不会心疼吗？
眼泪滴在他手上，吧嗒一声，时光吓了一跳，猛地瞪着看了一眼，慌慌张张的转身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因为怀着孩子，也不敢太快，只心跳加速的靠着墙，大口喘着气。他会不会看到她，他醒过来了吗？
应该留下来的，应该质问的。
可是还有质问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