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又看了怿心一会儿,这才走出了怿心的房间,在外头站定,唤了一声道:“胡嬷嬷。”
胡嬷嬷刚刚跟着王皇后从怿心屋里出来,便听得王皇后叫自己,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跪在了王皇后跟前,“奴婢在。”
“本宫听说,胡嬷嬷准备午膳过后往慈宁宫去请示太后娘娘,要将郑淑女赶出宫去?”
胡嬷嬷吓得肝颤儿,“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行了。”王皇后两手叠放身前,似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赐‘板著’,下去吧。”
所谓板著之刑,就是让人朝北而立,弯腰伸出双臂,两手扳住两脚,但是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甚至是更久,受刑之后的人轻则头晕目眩,僵仆卧地,重则呕吐成疾,香消玉殒。
胡嬷嬷一把老骨头,受这个刑罚,约莫是没有命回来的了,在场的淑女们大气儿也不敢出,更加别说出言求请了,她们只是听说过,坤宁宫的皇后娘娘王喜姐什么都好,孝顺太后,体恤君王,和睦妃妾,独独在惩治下人上,最是铁石心肠,不留分毫情面。
若是从前只是有所耳闻,那么如今,可以说是眼见为实了。
胡嬷嬷吓得失了声,便是连求饶也不会了,像是一块破布一般被拖了下去。
王皇后这才出了北五所,平娘笑着扶上王皇后的手,“皇后娘娘当真看重郑淑女,这胡嬷嬷,怕是没命回北五所的了。”
王皇后面上显出厉色,“从前的杨宜妃,为何一尸两命难产而死?还不都是因为手下那起子刁奴,欺负她天真纯粹,做事懒怠不上心。她半夜腹痛发动,竟是痛到了早晨才发觉,她本就胎位不正难产,如此一番折腾,等太医稳婆赶到,她哪里还有正经力气生孩子,这才生生丢了两条命。刁奴不严惩,往后只会谋害主上。”
平娘听着暗觉心惊,生怕哪一日王皇后口中的“严惩”就会落在自己头上,不敢再说话,只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伺候着王皇后与大公主。
怿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她觉得额头清凉,身子松快不少,人也开始精神起来,睁开眼睛,身边的人却不是李桑若,而是陈矩。
怿心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陈公公,看见您我就知道,我不会被赶出宫了。”
陈矩好笑道:“郑淑女,我很好奇,你我不过只见了一面,你凭什么认为今日我会帮你?”
“因为,我知道,您想更上一层楼。”
陈矩眸光微动,“你的意思是,我帮你,其实是在帮我自己?”
“那日,您来北五所送赏赐的时候,您随口问了一句,周曼吟一向这般猖狂么,周淑女是什么人,明里不说,暗里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那时候我就知道,您想更上一层楼。”
陈矩笑了,“即便我想,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怿心戒备地看了眼门口,小声道:“周淑女之于冯保有何用处,我之于您,便有什么用处。”
陈矩咋舌,“你倒直白,你就这样自信,不怕我去把你这番话告诉冯公公?”
怿心笑道:“您一定不会的。”
“为何?”
怿心叹道:“自皇上登基,冯公公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何曾有所惧?可他如今却要培养周淑女在皇上身边,这便说明,冯公公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在动摇,为日后长远计,需要培植新的依靠。”她的身子依旧虚弱,一连说的话多了,便要趴在枕头上缓过好一阵。
待得重新恢复力气,怿心才继续道:“既然冯公公的地位开始不稳了,像您这样聪明的人,怎么能错过此等天赐良机?而您今天选择帮我,就表示您懂得我的心思。”
陈矩哈哈一声,不禁轻轻抚掌而叹,“我在宫中三十余年,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心思细腻,能够针砭时弊的女子。”
怿心谦虚,“您过誉了。”
陈矩从袖中拿出那双鞋垫,放在怿心枕边,“这个,等你当选九嫔后亲手交给皇上才好,我就不代劳了。”
怿心眉心一蹙,“您不曾见到皇上?那我……?”
陈矩道:“冯保拦路,我也进不得乾清宫,便改道去了坤宁宫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感念你月前相助,亲自来看望,重召太医诊治,又责罚了胡嬷嬷,这才护了你周全。”他站起来向外走,“时辰已晚,我便先回司礼监了,好生休养着,你往后的日子,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