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并无异议,便自行先带了陈矩一同往宫后苑去。
离宫后苑尚且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李正妃的目光便已经朝着朱翊钧投了过来,她向着朱翊钧郑重施了一礼,“妾身潞王正妃李氏,给陛下请安。”
朱翊钧负手而立,“免礼,你请朕过来,到底有什么东西是非要给朕看的?”
李正妃朝着朱翊钧跪下,咬牙切齿道:“陛下,妾身素来只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妾身便是要陛下亲眼看看,以证妾身所言,并非虚妄。”
朱翊钧本当是有何好听好玩的物件,不成想李正妃这般严肃,倒惹得他也正了神色,“到底何事如此的非同小可?”
李正妃起身,“请陛下跟随妾身往清望阁去。”
朱翊钧与身边的陈矩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揣着一颗疑惑之心,随着李正妃往清望阁的方向去了。
临近清望阁,李正妃请其余人退下,只剩她与传真,朱翊钧与陈矩四人之时,李正妃才道:“陛下,妾身斗胆请您前来,是要您的圣目做个见证。”
她紧紧咬着下唇,皓白的牙齿之上几乎要沁出血丝,“此刻,郑皇贵妃与潞王……正在清望阁内,私相授受!”
“你说什么?”朱翊钧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他回头看了陈矩一眼,见陈矩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他指着清望阁,问李正妃,“你是说潞王在里头,而此刻郑皇贵妃也在这儿?”
李正妃坚定地点了点头,“妾身正是这个意思!”
传真忍不住偷觑着李正妃,心里暗恨怿心的固执,她分明已经传去了消息,叫怿心今日不要前来,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以身涉险,真是不要命了!
“陛下——”
几人身后忽然传来清凌凌的一阵女声,李正妃回头一望,险些吓得背过气去。
她往后一个踉跄,赶忙扶住了传真的手,指着从后而来的怿心,像是指着阿鼻地狱中的狰狞鬼怪,“郑皇贵妃!”
李德嫔故作不知的模样,缓步行至朱翊钧身边。
她看看李正妃,关切道:“李正妃怎么了?面色这么不好?刚才陪着郑皇贵妃在乾清宫换完衣裳,便听常云说李正妃请皇上出了门,说有东西要给皇上看,惹得本宫与郑皇贵妃也好奇,便想着一同瞧一瞧。”
这下连传真都懵了,郑皇贵妃刚刚在乾清宫,此刻才到清望阁,怎么可能与潞王私会?
可是……在朱翊钧到来之前,她明明与李正妃远远地看到怿心与朱翊镠一前一后进了清望阁,莫非这郑皇贵妃分身有术?倘若里头的人不是郑皇贵妃,那又会是谁?
传真捏了捏李正妃的衣袖,“王妃娘娘?”
竟然不是郑怿心!
李正妃比原先更加气愤,如果不是郑怿心,那就表示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和朱翊镠有瓜葛……
先是有个太后赐下的赵瑶迦,后是他的旧相好郑怿心,现在可好,竟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朱翊镠只当她李文竹是个死人么!
怒火上头吞灭理智,李正妃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奔到清望阁门口,抬脚便踢开了清望阁的大门。
阁内的灯光一下子奔泄出来,骤然照亮了李正妃的五官,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显得愈加洪亮:“朱翊镠!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在做什么!”
“文竹?”朱翊镠明显吃了一惊。
李正妃踢开门的瞬间,便见一个杏黄色的身影闪到了朱翊镠身后。
她怒气更盛,即刻抬脚进屋,将躲藏在朱翊镠身后的女子揪了出来。
朱翊钧与怿心并肩跨入清望阁的时候,李正妃已然朝着那个杏黄色的人面颊上狠狠扇了几个耳光,是陈矩见实在不成体统,才赶紧将李正妃的缠打给拦了下来。
饶是如此,那人也已经是被打得发鬓松散,一头长发垂在额前遮住面容,一时间倒是看不出来是谁。
朱翊钧看着那身杏黄色的衣裳,又看了看身边的怿心今日所着的衣裳,是一样的颜色……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眉心也一点点聚起了乌云。
“皇兄,郑皇贵妃……”朱翊镠上前两步,想要解释些什么,朱翊钧却将他推到了一边,只走向跌坐在地的那个杏黄色人影。
“陈矩,撩开她的头发”
朱翊镠绝望地闭上眼,陈矩奉命上前,心里道一声得罪,便伸手撩开了地上那人的头发。
白苓一瞧见地上那人的脸,下意识脱口道:“春芨!”
陈矩也是吃了一惊,“王……王才人?”
朱翊钧倒吸了口凉气,原本他想着许是朱翊镠看上了哪个宫女暗中来往,惹到了李正妃的误解,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进来之前,他倒还预备着替朱翊镠做主,纳了与他来往的宫女为妾侍,可万万没想到,与他来往的人竟然是他朱翊钧的妃子!
朱翊钧怒极反笑,“你……你们告诉朕,你们二人深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是在做什么?”
李正妃身子本就不好,气急了更是两眼发黑,靠在传真身上,恨得目眦尽裂,“陛下,他们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勾搭成奸,行淫乱之事了!当真不要脸皮!”
朱翊钧踢开陈矩,弯腰撕下了王才人的一块衣衫。
他拿着那块杏黄色的绸布,放到朱翊镠面前,眼风带过怿心,意味深长地笑:“朱翊镠,你很好,你做的事情,都很好!”
朱翊镠自知难堪,这些事情展示在怿心面前,叫他更觉无地自容。
“陛下……”怿心见朱翊钧的样子实在怕人,生怕他气坏了身子,便要开口劝说。
朱翊钧骤然一抬手,便将怿心所有想要劝说的话都堵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朱翊钧竭尽全力压着自己的怒气,“不是第一次罢?你们行此等苟且之事多久了?告诉朕!”
王才人痴痴一笑,像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回陛下的话,臣妾与潞王相交,已有近两个月,这是第三次。”
朱翊钧一脚将王才人踢翻在地,他的面上是怿心从未见过的狞笑,“景阳宫出来的人,都是这样不知廉耻!”
王才人捂着剧痛的肩膀,跌伏在地,她的眼睛却只是盯着怿心,扬起唇角艰难地笑着,“他死了,郑皇贵妃,有你的孩子在黄泉路上作伴,他也就不寂寞了……”
怿心心头一跳,晃着王才人连声问她:“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娘娘!”赵济像是着了魔一样冲了进来,给怿心带来了个晴天霹雳,“翊坤宫偏殿走水了!”
偏殿……
那是轩姝和常洵住的地方!
头皮阵阵发麻,怿心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等不得白苓去搀扶,怿心已然趔趔趄趄往翊坤宫狂奔而去。
外头的火势极大,外头已然被映红了半边天空。
尚不曾走到翊坤宫,只到了稍北一些的咸福宫附近,怿心便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热浪压过秋夜清凉的气息扑过来。
怿心顾不得这些,踉跄着便要往翊坤宫的方向继续走,到了长春宫的时候,翊坤宫近在眼前。
温度也已高得直要叫人褪下一层皮来。
无数的太监提着水往翊坤门里去,无数的水泼到烈焰冲天的偏殿上,却像是杯水车薪一般,丝毫不见火焰小下去。
怿心拉过一个提水的太监,“二公主和三皇子呢?”
那太监面上都被熏黑了,“奴婢不知道!”
说完,也顾不得怿心了,又提着木桶去打水。
怿心正要不顾火势闯进去的时候,衣袖忽然一紧,朱翊钧死死拉住她,“怿心!你不要命了!”
“你放开我!”怿心明明周身被热浪萦绕着,身体却一阵阵发寒,“姝儿和常洵还在里面,我要去带他们出来。”
李德嫔跟在后面疾步而来,看着这漫天的火势,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二公主在哪儿?三皇子呢?!”
“母妃……”
怿心正是急得发狂,拼命要挣开朱翊钧桎梏的时候,听得轻轻的一声呼唤。
怿心仓皇转过头去,便见轩姝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怀里紧紧护着常洵。
轩姝面上有被灼伤的痕迹,步子越走越不稳,一下子跌在地上,怀中的常洵没了依托,也闭着眼睛滑倒在地。
“姝儿!”怿心忙抱起轩姝在怀。
朱翊钧探过常洵鼻息,确定他只是沉睡后,急忙叫太医将常洵挪进了李德嫔的长春宫。
轩姝朝着怿心吃力地笑,“母妃,弟弟没有被烧到……”
轩姝面上的烫伤,像是灼在了怿心心上,疼得她眼泪直往下掉,连连点着头。
怿心的泪珠子滴到了轩姝的小脸儿上,她的声音颤抖着,“母妃知道,母妃知道,都是姝儿的功劳。”
轩姝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的手抓着怿心的衣襟,明亮的一双眼睛渐渐开始暗沉,说话也变得困难,“母妃……母……”
“张明!过来!”朱翊钧厉声暴喝。
张明连滚带爬地过来,握上轩姝的脉象,心一沉,即刻朝着朱翊钧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陛下,二公主昔年石灰入肺,留有哮症在身,今日再受烟熏火燎,诱发旧疾,病势如山,怕是难以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