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男朋友”三个字，顾寒江的脸色明显一沉，可这表情不过转瞬即逝，“男朋友？……挺好……挺好……”
萧易北一怔，也不知他这句“挺好”究竟是什么含义？
“那这位先生，你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既然别人先查了户口，那萧易北再问，也就不会显得没礼貌了。
顾寒江看着萧易北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些了然的滋味。那种滋味即酸涩又安心，百转千回、五味杂陈也不过如是了……
“我和舒涵不过萍水相逢，他爸爸的主治医生，正好是我朋友，所以我才多跑几趟，关心一下……”
顾寒江取出名片，递于萧易北。
萧易北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了然于胸，果然是改名换姓了。只是他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自己的一双眼睛。
两人面对面站着，没有发现舒涵和戴慕珩已经回来了。
“我回来啦！”
隔着好几米，舒涵就冲着萧易北挥手，白皙的小脸上满满的快乐。
萧易北微微侧过身子，绕过顾寒江，朝着舒涵迎了过去：“时间好像还没到，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戴慕珩跟在舒涵身后，瞥了萧易北一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她心里惦记着什么，连马都骑不安心，掐着点就催我回来了……”
舒涵正挽着萧易北的胳膊往院里走，还没踏进院子就顿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顾寒江身上，又看了一眼紧紧跟随在他脚边的胖橘猫，眸子微闪。
昨晚萧易北的突然而至，打断了舒涵纠结复杂的情绪，她的心思都被萧易北的归来淡化了。可今天，当她再次见到顾寒江的时候，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又一次浮出了水面。
舒涵的停顿，不过一瞬，可萧易北还是从她突然加重力量的手指间感受到了异样。
萧易北侧头看了舒涵一眼，抢先开口：“这位顾先生说是来看你的，你回来的正巧，省的客人久等……”
萧易北的提醒，化解了舒涵的尴尬，她迅速调整了情绪，微笑道：“顾先生，我爸爸昨晚就醒了……本来想着要告诉你一声，可一早就被他们安排着去骑马，都忘记了重要的事。”
顾寒江站在楼前，深深看了一眼舒涵挽住萧易北的手，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没什么事，不过顺路过来看看……伯父醒了，自然是好事，只是还需好好静养……”
“舒涵，你爸醒了吗？你怎么没告诉我？”戴慕珩在后面听见这个消息，也高兴起来。
他是真心高兴，可顾寒江和萧易北却异口同声道。
“不算全好……”
“不算全好……”
他们这句话说的太默契，连舒涵都愣住了。
顾寒江和萧易北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气氛诡异到极致。
“魏医生也猜到舒先生这几天会醒，不过由于他大脑受损严重，可能智力会受不小的影响……”顾寒江推了推眼镜，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沉默总要有人打破，更何况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顾寒江和萧易北今天不过是初次见面，可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不用言明的约定，竟会做出同样的解释。
“舒涵，你也别难过，姑父虽然心智就像是三岁的孩子，可是死里逃生总是好事，往后慢慢调理，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三岁小孩？”戴慕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嗯，差不多吧，我昨晚看过了，最多三岁……不认得人，也不太会说话了……”萧易北冲戴慕珩摇摇头，“别讨论这事了，省的舒涵难过……”
“小北，菜都准备得了，要不还是我烧了吧？”陈妈抄着围裙，走出来，一见院子里怎么忽然多了这么些人，也是一怔，“呀，小涵，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陈妈也有一张时间表，本想这会儿开始烧菜，正好等舒涵回来全部搞定，却没想到舒涵竟然已经提早回来了。
再一瞧，院里还多出一人来，这不是昨晚特意前来探望的顾先生吗？
“顾先生也来啦？里面坐吧……”
陈妈在舒家已经工作了二十几年了，所以早已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不等舒涵招呼，她就请顾寒江屋里坐。
萧易北一打量陈妈对顾寒江的态度，非常明显他今日并非第一次来，原来连陈妈都认识了。
萧易北的小心思当然没人明白，陈妈等着舒涵招呼顾寒江进屋，而戴慕珩则满眼忿忿地侧眼盯着顾寒江，就差把牙关咬的咯咯响。
“陈妈，菜我来烧……小涵，你招呼客人屋里坐啊。哦，对了，戴慕珩，你今天辛苦了，留家里吃饭啊……”
戴慕珩看着萧易北反常的热情状态，心里反倒直打哆嗦。反常必妖，反常必妖啊！
可他一瞧顾寒江，瞬时就明白了萧易北的用意。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比起萧易北，显然眼前这位“大叔”更不能入自己的眼。
“行！萧哥，没想到你还会做菜啊？”
这声萧哥听的萧易北一哆嗦，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
“顾先生，我一直说想请你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留家里吃饭吧……”
“谢谢邀请，不过我下午还有事，真的没有办法留下来。不过，既然舒先生醒了，那我待会儿就通知魏然明日或后日过来复诊一下，有专业医生把把关，总让人放心些……”顾寒江说完，微微欠身，与众人告辞，转身想要离开。
他刚走出院门，舒涵忽然追了上去：“等等……”
戴慕珩来不及思索，竟然拔腿就想跟上去，却被萧易北一把拦住。
“你拦住我干嘛？”
“舒涵有话要说……”萧易北眼神深邃，看着舒涵急切的背影，有些话不用言明，他和舒涵彼此之间也能感受。
“你是不是傻啊？那个老男人对舒涵的心思可不简单啊！”戴慕珩不敢大声抗议，只能凑在萧易北耳边小声嘀咕。
萧易北淡淡一笑：“舒涵有正常交友的权利，要不然我也不会放心你陪她骑马……”
“你！”戴慕珩被萧易北怼的无言以对。
看来舒涵和萧易北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看着温文无害，一个看着淡漠高冷，可怼起人来却一个比一个狠。
“走，我们进屋，让他们说去！”萧易北拍拍戴慕珩的肩膀，提醒他进屋。
有些事，只有舒涵自己去面对，去作抉择。没有谁能够代替她。
曾经的韩凉不可以，现在的自己也不可以。
……
听见舒涵的“等等”，顾寒江停住了脚步。
今天他的确是莽撞了，不应该没有经过认真仔细地斟酌，就贸然前来看她。
现在的舒涵已经不是他的，她的身边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爱人，新的天地。
而他只是她的过去罢了，有些记忆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够了，他不应该，也不想把舒涵再拖回过去。
顾寒江迅速调整了表情，转过身来。他礼貌的微笑，可这笑容却已经充满了距离感。
“还有什么事吗？”
有个问题舒涵昨晚就想问了，可理智禁锢着她的冲动，让她不敢问出口。
可今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状态是不对了。与其让自己深陷这种模棱两可的犹疑中，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弄个明白。
“顾……顾先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韩凉的男孩子？”
顾寒江没有想到舒涵竟然会问这句话。没有丝毫的掩饰，没有任何的铺垫，竟然直接就把“韩凉”这两个字说出了口。
他的瞳孔急剧地收缩，脸色瞬间就白了。紧蹙的眉头，和他足足停顿了半分钟的沉默，完全出卖了他难以粉饰的紧张。
舒涵也不追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哪一种答案她都可以接受，是或不是，有时只是一个外在的假象而已。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顾寒江深深吸了一口气，方说出了答案。
原本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在舒涵问出口的下一秒就不假思索的回答的。顾寒江懊恼地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几百遍。
“是吗？”
舒涵微微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种接受。
顾寒江看着舒涵明亮的眼睛，就像是一个考试只得了三四十分的学生，站在班主任老师的面前。忐忑不安，手足无措，却还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我能看看你的左手吗？”
这算是什么要求？
可顾寒江这次却没有再犹豫，迅速伸出了左手。
舒涵轻轻捏住他的指尖，用另一只手挽起他的袖子。
腕间白皙干净，什么也没有……
韩凉的左手腕间是有一个疤痕的。那个疤痕说来也是好笑，不是刀割得，也不是摔伤的，是她小时候和韩凉打架时，下口太重，咬出来的。
咬伤的手腕，原本以为不过几周、最多几个月就可以褪掉疤痕，可最后直到舒涵十八岁成年礼都过了，韩凉腕间的疤还倔强的留着。
韩凉抚摸着那道疤还开过玩笑，说万一以后他们失散了，哪怕白发苍苍时，也可以凭这个疤，彼此相认。
谁料天意弄人，不过几个月后，他们就失散了。造成他们失散的，不是时间的无情，而是命运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