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是顺流,自是要快一下。而北上则是逆流,消耗的时间也自然是要久一点的。
这一日,和风习习,日光极好。船夫站在甲板上悠悠地划着船,我则坐在甲板上吹风。
已然是三月下旬,可越是往东北方向走,越觉得这风跟三月初在幻界山的风是一般热度。
小家伙从船舱跑出来寻我,在我身旁盘腿坐下,他常年绷着张小脸没的笑意,我倒也不以为意。
半盏茶的功夫后,小家伙许是憋不住了,戳了戳我的胳膊问我难过不难过,我一愣,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遂笑着摇了摇头。
慕寒已然不是第一次离开,起初我的确是有那么些难过的,可寻思一番后我委实觉得这般难过太过小家子气。
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桌子,嘴角弯出一抹笑意来。
是了,他允诺过的,说定然会回来,我自是要新他。
小家伙目光奇怪地打量了我一瞬,方才转过身去望着河两岸的山峦说道:“你能想得开,倒也是好事。”
话罢,他伸手托着小脸看向我是如何断定左翼是往东越逃了的。
如何断定?
这委实不难。
若是换做旁人或许是不能,可我到底在东越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夏侯子煜怕我逃走,给我下了软骨散。那日在崇林叠嶂,那黑衣人分明就是夏侯子煜,他的声音,我自是认得出来的。再加上他说那是十成十的软骨散……
待我将这些事讲与小家伙听,他沉默了片刻,方才嗓音沉闷地告诉我说,他并不希望我去东越。
话罢,他拧着眉头,犹豫了一番又道:“许是我想多了,总觉得此去必然出事。”
我心下猛地咯噔一下,瞪大眸子望着小家伙,见他皱着眉头望着远处,心下沉了一沉。
夏侯子煜委实是个危险人物,若只有我们去,必然是对付不了他的。可到底是他害死了我爹爹……
我皱了皱眉头,忽觉头痛,伸手摁了摁额头,从甲板上站起身来往船舱里去。
在我起身的时候,小家伙看向我,我问他可回去,他摇了摇头,我方才继续往回走。
待回到船舱的时候,木然表哥正坐在书案前描画,我好奇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瞧了一眼,方才瞧清楚他画的是桃花仗。
我一怔,问他:“你不过是去了一次桃花仗,怎么就能将它描下来?”
表哥抬眸冲我淡淡一笑,方才换了只上色的笔道:“身为灵族后人,自当有些该有的本事。”
他话罢,倒是叫我有些汗颜了。
虽然我也是灵族后人,却未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未能有旁的本事,若是惹麻烦算是个本事的话,那我委实好本事。
表哥描画的空挡,我就坐在他旁边从话里掏出一包话梅干,一口一口吃着,吃的正欢快时,就听见表哥清脆正经的声音,问我跟慕寒是什么关系?
我一怔。
霎时间被嘴巴里的话梅干酸了一酸,酸的我直咳嗽。
表哥幽幽道:“我才不过是问了一问,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我撇嘴,“将将我咳的眼泪都出来了,难道你就没瞧见么?”
他抬眸冲我一笑,低眉继续描画。“那你是心虚还是紧张?”
我动了动嘴角,重新调整好姿势做好,心下委实奇怪的紧,我们这一路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表哥日日瞧见我跟慕寒如影随形,从未说过什么,今个这是怎么了?
表哥作画的功夫嘴巴倒也不闲着,声音幽幽道:“前些日子在幻界山,委实忙的紧,姑姑醒来,又认了表妹,也欢喜的紧,倒是没留意这件事。出了幻界山,没了些琐事后,我这一闲下来,便也留意了一二。”
他语调顿了一顿,眸光灼灼打量着我,我低头继续咬话梅干。便听见表哥继续道:“这本该是姑姑该说的话,奈何姑姑不在此处,我便代替她与你闲话几句。”
我心中咯噔一下,呵呵道:“表哥有些且说,我听着便是。”
他望着我似笑非笑,“在灵族,年轻的男女相互喜欢,私下幽会倒也是有的,但同床共眠却是极少的。”他停住,抬眸瞧了我一眼,继续道:“与女子而言,未婚时,是不可与男子过于亲密,别说是同床而眠,纵然是同屋而谈,也是不可有的。”
我脸色有些挂不住,不敢去瞧木然表哥。
他的意思我自是知晓,不过是说我和慕寒在客栈住在一起的事情。我纵然是想说我们一路去幻界山皆是如此,却也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而已。
可思来想去,这话说不出表哥怕是不信的,便索性不言语,只低着头认为他说的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摁着额头从船舱出来,小家伙回头瞧见我,问我怎的出来了,我扁扁嘴,没有言语。
待走到他身边坐下时,方才不舒服的念叨:“都当我是什么人了?小的在教训我,大的也要教训我。”
小家伙正欣赏两岸的风景,闻言忽然瞧我:“木然少主舍得开口了?”
我呆了一呆,原来这小家伙只知晓此事的,竟然还不与我说,委实可气。
遂伸手去掐他,小家伙倒也不客气,伸手来掐我。
我和小家伙偶尔也掐架,为此立下了几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不能动武,二,不能用毒。三,不能用针。
去了这些,便是将我和小家伙的优势全都去了,如此就只能动用蛮力了。
莫要看小家伙年纪小,人也没我高,却是人小鬼大,他十岁的时候已然能跟我打个平手,如今更是略胜我一筹。
船夫在甲板上胆战心惊地划着船劝我们莫要打斗,免得这船失去平衡,万一我俩同时掉下去,还需得下去救我们,这委实麻烦。
诚然,纵是我们掉下去也是不需要他救的,我大可秀一下我的轻功将小家伙从水中提上来。也好让小家伙佩服一下我的大度。
然而,最终我累的躺在甲板上时,也未能掉进水里去。
仰面喘气时,躺在我身旁的小家伙忽然道:“这云彩真好看。”
我笑起来,“墨羽宗的云彩更好看。”
话罢,我俩同时沉默起来。
半晌,小家伙问我想不想念爹爹娘亲?想不想大师兄?
我轻笑,问他想不想碧月师叔,想不想十堰师叔?
小家伙静默不语,我鼻子忽然酸了一酸。我知晓,他是想回去了,只是不放心我,才随我一路东去。
——
慕寒回来的那一日,我们以由水路换成了陆路,上岸之后,寻了家客栈住下来,洗了澡之后,便躺下睡了。
幕晚十分,小家伙敲门将我喊醒,说是要去城里逛一逛,我寻思左右也未曾来过这里,去逛一逛也是好的。遂着了件干净衣裳跟着表哥他们去了。
正是三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镇上有富商家里明日要迎娶新娘子,打二十四开始便寻了戏班子在城中搭了台子演戏,又摆了流水席。说是要大宴宾客。
我们去到的时候,台下已经做了不少人,我们便也寻了位置坐下。
以前在墨羽宗的时候,我虽时常跑去乌霞镇,可乌霞镇上却是没多少有钱人,也未曾见过哪家迎亲前会摆这么大场面的。单单是摆,也没的地方请来这些杂耍的,变脸的,还有唱戏的。
我以前倒也喜欢听戏,虽从头到尾并未分清旦角小生,却也能明白个大概意思。
看了大半个时辰的戏,在回神天色已然昏暗下来,我们在街上买了些零嘴,便也回去了。
——
小家伙与表哥一同住,我自己一人住。
起初,我还不大习惯一个人住,总是不能安心,便时常在晚上点跟蜡烛燃着。
这几日,仍旧未能习惯下来。
为此,临出门时,便交代小二将我屋内的蜡烛全都点上,免得我回来时四下一片漆黑。
我回来时,屋内委实亮着烛光,我心下寻思店小二来过,遂轻松了几分,伸手推开了门。
门一开,带着一阵风,吹的屋内烛光摇曳,映衬着柔黄色的灯光,我瞧见穿着月牙白锦绣衣袍的慕寒,正端着一杯茶啜着。
我霎时间呆了一呆,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见他还在桌边坐着,心下不有一喜。
他放下茶盏,瞧着我轻笑了一身,招手让我过去。
我关了走,走过去落座在他旁边,上下打量他一眼,方才发现他比走时,又清瘦了许多。
“怎么这般瞧我?”
慕寒微微挑眉,笑意绵绵地看着我,他这一笑,映衬着背后模黑的光线,柔柔的烛光,好似晨曦破晓在黑暗之中乍然放出光彩来,我心下一动,热意沿着耳根一路铺来。心下却是有些小却幸,幸好他是在意我的。
他身上带着一股风尘,想必是从燕京一直赶来,而我问他时,他却只字未提,只说是燕京出了些卵子,索性已经能处理好了,又问我他走后可有什么异常?夏侯子煜的人有没有过来?
我摇了摇头。
许是被跟慕寒去幻界山这一路上,我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都没了警惕心理。心下正哀怨时,慕寒轻唤了个名字,继而便瞧见有人影在窗前落下,瞧那模样,像是浮在半空中的。
窗户未开,只能依着烛光瞧见有这么个人影,慕寒将问我的话重新问了他一遍,我诧异地看了看慕寒,又看了看那一抹人影,便听得那人回道,前日有夏侯子煜的人过来,但被木然少主发现后,便逃脱了,目前尚不清楚是何目的。
他话罢,我一怔,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