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了一阵,确定他没别的动作后我就拿出了手机,翻到那个陌生号码略一迟疑,我回拨了过去。响了十几声,我眉宇渐渐蹙紧,以为不会被接了刚要放下手机,却听那头电话通了,且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喂,哪位?”
我不由一愣,“何教练?”号码居然是何向杰的。
“请问你是?”何向杰并没听出我的声音来。
我默了下,轻声解释:“是我,午后来找你咨询健身项目的。”
“哦——是贾女士对吗?你考虑得如何,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的健身俱乐部,我可以为你设定一套全方位曲线锻炼的方案,至多三个月,你的身形将会有很大改变。”
干咳了两声,我找话敷衍:“是这样的,目前我还在犹豫是办卡还是找私教,等我考虑清楚后再联络你好吗?”
“可以的,贾女士。”何向杰并不如销售员那样刻意推销,谈吐之间都很有礼貌。
放下手机时察觉身侧投来一道视线,侧转过头就对上周瑜探究的目光。他首先飘了眼我跟他之间的距离,语气不善地开口:“你有必要坐得离我那么远吗?”
我也看五张在椅子的距离,点点头:“我觉得有必要。”
清晰听见那边的磨牙声,不过等他再开口时又面无表情声音清平了:“你是不是去找了那健身教练?”我挑挑眉,光听我电话里说了两句就被他发现了?也无意隐瞒,坦诚而道:“下午去了一趟,与当事人接触了下。”
“有什么收获吗?”
实质上的收获并没,有一些还是猜测,没得到论证前我不想妄自菲薄。
所以我摇了摇头,难得他既没嘲讽也没奚落,只收转了眸光道:“以后你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那些事就交给警察去调查,相关口供都会拿过来给你。”
“但是从警察那得到的口供根本不足以成为证据。”
“贾如,”他锁视着我,“你不单是我的辩护律师,还是我老婆。钱慧娟那已经得过一次教训了,你还不吸取吗?如果今天在健身房被那姓何的打了呢?”
我想要反驳:“何向杰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
话刚说出就被他截断:“那是哪种人?一个会与女人揪打甚至将人打破头的健身教练,会是一个善茬吗?不要被人表面的样子随便忽悠就以为是什么,人面兽心这个词你没听过吗?贾如,你不要逼我当真换律师!”
空间静默,我的瞳孔缩了缩,把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不管他态度有多恶劣,言辞中至少传达了对我的担忧,我若继续跟他对着干那叫不识好歹。事实上如今我对何向杰无法定义,在察觉到肖东这层关系后。
可能当真如周瑜所虑的,这是个表面看来彬彬有礼,实际上却是冲动且粗暴的人。
仔细想,去找何向杰确实有些莽撞。但如果不从当事人入手找证据的话,等着警方的调查是不会有可利用讯息的。如今我成了棠晋旗下的一名律师,不比当初在法院工作时来得顺利,以前像这种下访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直接亮出身份后,基本上没人敢对我们不尊重。
不像如今,律师因为是对立面而不被尊重,甚至还将敌意用于实际行动。
乘着这会儿安静的时候,我问周瑜:“你想赢这场官司吗?”
他听后侧看了我一眼,“能够赢谁还想输。”
话是这个理,之所以要有输赢之分,是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胜利的渴望。虚荣也好,成就也罢,总之没有人是想输的。
但是,我将自己埋坐在椅子里,甚至把脚都盘在了膝下,用很轻的语气给他分析当下局势:“你要有心理准备,对方请的是肖东,我曾经的领导以及学长。是他带我入的这一行,我所有会的东西都是他教的,而我时隔了四年没碰过法律这一块。所以,言归正传,这时候你换回棠晋帮你打官司还来得及。”
周瑜没有立即回复我,甚至连眼神都不落在我身上,沉静的脸上除了还有些苍白外,一点表情也没。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既然你对此仗毫无把握,为什么当初还要毛遂自荐来当此案的律师?”
我想了想回道:“我说是拿来练手,这个答案能接受吗?”
他挑了半边眉毛,似笑非笑望着我,“你觉得呢?”我笑了笑,他当然不可能会接受了,也是受他影响,学会了偶尔的腹黑,其实我也就是想调剂下当前的气氛,不想让接下来的话题太过严肃和压抑。
顿了一瞬后我才再开口:“当初想要处理此案,一是我对书城的构设比较熟悉,问题又是出在亲子这块,说是责无旁贷有些过,但自己当初的理念被人全盘否定,心里总归是觉得不快吧,想要打个翻身仗,向每一个人证明这种模式的教育是有益于孩子的。”
见我停顿下来,他又问:“还有被的原因吗?”
“有,”我答:“时隔四年重回律师这一行业,我需要一场胜仗来赢回自信,也赢得在A市律坛的立足之地。这个行业与每一行都一样,存在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环境,哪怕四年前我曾让许多人提起‘贾如’的名字就有威慑感,四年后的我却已成为无名小卒。”
说出来会有些功利,但确实是我心中的想法,跟别人要掩藏,跟他没必要遮遮掩掩。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周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问:“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来劝我把你换了呢?”
想组织下语言,但他把我的沉默解读为——“因为肖东?从一开始你找我要求把此案交给你时,你就知道会面对肖东了,现在却说要换人,是怕了他呢,还是,”他顿了顿,看我的眼神变得不善,“你对他仍有情谊,因为今天跟他私下见了一面,就不想再与他对峙了?”
我心头一震,脱口而问:“你怎知我今天见过肖东?”
话出来就知道自己上套了,果不其然,周瑜一脸了然地道:“就知道你的情绪有问题,稍微一诈就把你话给诈出来了。我真不知道这个肖东究竟有什么好,让你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之前他那女友不还陷害你店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别告诉我对你那学长不止是情谊,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
“周瑜!”我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横眉怒目而瞪,“你非要这样曲解的吗?我不过是将目前的现状剖析给你听,给一个你再作决定的选择。”
可他完全听不进耳朵里,依旧蛮横质问:“难道你能否定从原本的坚定到刚才的迟疑,不是因为肖东?”
我转身就走,深刻领会气极暴走是怎样一种心情,直接进了过道下楼梯。但我下楼的步履却从疾速变成缓慢,脑中闪过的思维阻止了我的怒火,甚至将之压了下去,等到顿步时我已变得冷静。
周瑜是故意激怒我的!
回走而上,重新来到挂诊大厅,远远看见他低着头正在捣弄着自己手背上的针。他是想要自己拔针?我往大厅里环视了一圈,护士正在帮别的病人换点滴,身边还有人在喊着要拔针,一时间忙碌得不行。朝着角落走近了些,看见周瑜已经将针拔下,血珠顿时从针孔里冒出来,我隔着一长段的距离看见这一幕,会感觉很揪心。
之前一次他闭着眼任由点滴挂完,空气进到血管,甚至还引了血倒流进管子内;现在又自己胡乱拔针,针孔处冒着血珠也不见面色有变。
心头会有疑问:他真的不觉得疼吗?
他并没注意到我,拔完针后就起了身,不知是坐得久了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身子还晃了晃,等站稳后抬手弹了下头顶的点滴瓶。
这时,我看见他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然后,在转过身来看见我时,表情僵住,眼神惊疑不定。
我走过去,目光落在他脸上半刻,“其实你知道我下午见过肖东,并不是用刚才诈的方式,对吗?”他的眸光闪了闪,蹙起眉:“你在说什么?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摇了摇头,“你的态度不对,态度就是你刚才的漏洞。你故意把我与肖东归在一处,甚至说我跟他有旧情,借此来故意激怒我。这件事你做得过了,一旦过了情绪就会有异常,所以周瑜,你实际上是找人跟踪了我吧。”
他的原话是——今天我跟肖东私下见了一面。
但实际上其实是——我在今天下午见过肖东。
前者是约定了,后者则是我的单独行为,且不一定肖东见过我。
会有这样的偏差是因为他安排的人只能停在健身房外,期间看见肖东也来了,便判断我与肖东有约。殊不知我根本不知道肖东与何向杰主顾的关系,也并没曝露自己。
不过,我怀疑自己还是被肖东察觉了。
何向杰第一次打过来的电话沉默无声,怀疑是肖东打来确认是我的。因为从刚才与何向杰的电话交流来看,他对之前那次丝毫没有提及。
若不是不知情,就是被交代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