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条无人的过道里时,两人都停步下来。与候诊室只一道门之隔,站在原地都能看见那边周瑜的身影。
听见何向杰打破沉寂:“有什么要说的快一点说吧,我还要带儿子去做检查。”
我收回眸光转向他,首先问的是:“你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当真是白血病吗?”
在那张刚毅的脸上我看到一抹痛楚,只见他垂了眸道:“医生说还没到白血病的地步,但是血液确实有问题,而且造血功能要比寻常孩子的低了好多倍。医生交代尽可能的别让孩子生病,因为对普通孩子而言只是感冒发烧,对兮兮而言就是一场重病。”
“可是假如造血功能不好,免疫能力也一定不强啊,又如何能杜绝得了不生病呢?”
何向杰道:“所以我会让他即使报了幼儿园也经常留在家里,或者直接带去健身房可随时看顾。但总有我不便的时候,就像今天,刚刚我过来是推了一位顾客匆匆赶来的。”
我沉默半响。面对他的坦言,我竟找不到去诱引他的措辞,等开口时还是直接问了:“是因为你儿子的病,你才答应漫步书局的这场构陷吗?”
何向杰:“贾律师,我知道你想为巴山赢下官司,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遭到拒绝在意料之中,但我并没气馁——“如果是,我会尊敬你这份爱子心切,只不过你有没想过若有一天你儿子兮兮知道他爸爸曾经做过这么一件亏心事,他会是什么想法?”
何向杰嘴角露出淡淡的笑,那笑容里却有着苦涩,他说:“生命和教育,我更看重生命。如果有一天他长大了指着我鼻子骂,那也好过我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贾律师,换成是你,你如何选?”
我蓦然失怔了。
这是一道难解题,非比寻常的难。
于我而言,一边是孩子的命,一边是道德法律的戒尺,我该怎么选?前者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骨血,后者是刻进我骨子里的东西。
但真的到了那时候……我没有往深了去想。
我对何向杰道:“我不是你,没法为你做这种参考性的选择。可能你会觉得我说话冠冕堂皇,甚至觉得我纯为利益,但是我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丈夫的女人而已。为此,我会全力以赴,下周开庭时请你准时到。”
何向杰看我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不管那里头包涵了什么,我都转过身朝候诊大厅走,在即将走到大门时,听见身后何向杰突然开口:“贾律师。”
晃眼到了新的周一,明天就是第二次开审的日子了。
棠晋打来电话问我这次有信心吗,我沉吟了下回说一半一半吧。他听后闷笑,说我这语气一听就是还没十足的信心,肯定是有什么还在困扰中。
他没说错,我这些天一直都在思考陈欢所指能够致周瑜坐牢这件事。感觉就连周瑜的情绪似乎也变得有些低沉,他表面看来若无其事,但经常沉默的时间要多,有时还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下午他说出去一趟,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
傍晚时我给老妈打了电话,确定米粒已经被接过去了便也心安了。明天就要二次上庭,该做的准备其实早就做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把所有的资料都重新过目审核了一遍。然后倒在床上闭了眼,把所有内容在脑中过滤,再设想肖东对我每一次出牌会有何反应与辩驳之词,我又该如何应对。
后来大概是脑子实在太累了便昏沉了过去,一觉醒来我几乎是惊坐而起的。
天已经大亮了!
时间已过七点,开庭时间为九点,我立即一骨碌地从床上起身,以最快速度换了衣服又再漱洗。走出房间时环视了下客厅,不见周瑜踪影,便去敲米粒的房门扬声喊:“时间不早了。”但等片刻,没听见里头有动静传出来,也没什么好避嫌的,转动门把进去,却见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是很早就起了?那他人呢?
我回走到客厅,往门边看了眼,周瑜的鞋子没有在。又再进厨房,我忽然觉得周瑜可能昨晚上就没回来。拿了手机翻他号,基本上没怎么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每次都是他打来的,拨号等待时没来由的心里发慌,他怎么会一晚上都没回来呢?有什么事比今天开庭还重要?
手机是通的,但铃声响了十几声也没接。
我放下手机沉吟了下,给周亮拨电话,那边倒是很快就接了,不等周亮作声我劈口而问:“知道周瑜去哪了吗?”静了一瞬,出来的是女声:“贾如吗?Zhou怎么了?”
是杨静!此时我也不去多管为何周亮的手机是她接的,哪怕这时他俩睡在一块我都管不着,只沉了声道:“周瑜昨天下午出的门,一晚上也没回来,马上二审就要开庭了。杨静,你让周亮立即去找他,不管找没找到人都要在九点之前给我一个电话。”
杨静知道事态严重,也不多问,应了声就立即挂了电话。
按道理周瑜不至于这么不着调到今天缺席这场庭审,他这个被告人如果缺席,哪怕我这有千般陈词都是苍白无力的。而且以肖东的锋利必然会以此来做文章,一棒子将巴山打到谷底,那这些天的辛苦都白费了。
出门时将近八点了,我估算到法院要二十分钟,现在去太早,于是打车去商业区走一趟。不管周瑜在没在,我也要上去巴山书城确定一下。
八点多的商场很冷清,除了正在摆台的营业员外几乎就没一个顾客。而直达电梯在维护,我只得乘扶梯向上,到了九楼时往十楼的电梯都停了,也在电梯前竖了牌子。
上面写着——书城暂停营业。
我左右看了看,不见周旁有人便闪身而入,直接爬扶梯向上。在十楼的电梯口同样有拦着东西,不过可以推开。我在书城里走了一圈,原本书墙上的书都已经下架了,诺大的一层楼原本是多显得拥挤,如今却空空荡荡。
巴山饮品区工具都还搁在那,我走进去不由顿住脚步,那操作台上竟有着调味罐,而且还有一些茶渍落在那,这是有人在这调过饮品?
打从巴山出意外后,直接是将所有区域都封闭起来,连原有商户都暂时先遣退,一切损失全由巴山负责。就是说这个操作台至少半个多月无人问津了,那现在这明显有残迹,是……有人回来过?我能想到的只有是周瑜。
昨天下午难道他是回来了巴山,然后还在这做饮品了?
那现在人呢?我径直往办公室而走,门没有上锁,推门而入便见办公桌上有一杯茶,但周瑜不在里面。走至办公桌拿起杯子,里头盛的饮品早已冷了,色泽是咖啡色,闻着味道是柠檬蓝山,原来他也学会制作这款饮品了。
在办公桌的另一边,饮品是没有,但是有一个烟灰缸,里头丢着两个烟头。
印象中周瑜好像补怎么抽烟,而且他要是抽烟应该也不会把烟缸放在这边。所以他是与谁约在了这里?我又拨他号码了,但是,静谧的空间立即响起熟悉的铃声,是从他办公桌里传来的。我疾走而过,拉开抽屉,果然见周瑜的手机在里面。
确定了他昨晚是来过这,可他怎么会把手机落这里人离开呢?
看看时间已经过八点半了,我不得不即刻离开,下楼乘车途中脑中各种念转,看来我得做好周瑜不在场的准备了,到时应该找什么理由才能立住脚呢。
走进庭审席,基本上都已到齐了,我已经算是晚的了。目光倏然而怔,在那被告席的位置,周瑜坐在那里。难怪至今杨静都没给我打电话,原来他已经来了。
相视的一瞬,鼻子莫名的酸意,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再走时我抬了头也挺起了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之前所有的不淡定到此时都已归位,只要他在,没什么可惧怕的。
来到周瑜身边坐下时,我盯了他两秒,场合不允许我问他原因,但可以用眼神给以警告。
至于其余的事,等下了庭结束这场战斗再说。
法官宣布开庭,我在肖东准备起身之前先一步扬声说有新的证据要提供。因为我要抢得先机,不能让肖东再将主动权抓在手上,也不能让法官与旁审席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我首先就何向杰与钱慧娟的纠纷一事提出了新的质疑,究竟这场所谓的“事故”是出于偶然意外还是人为造成?
在我话声落时全场一片静谧,而肖东凝过来的眸光似乎微沉。
迎向法官的目光,扬声而道:“我这里有新的证据需要向法官您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