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对“方芸”的执着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整个人几乎眼里心里都只有剧情和角色,就连镜头前的尹然也看出了不对劲。但直到林溪从酒店楼梯上摔下来,尹然才知道了其中的重要性。
因为对于这件事林溪的解释,竟然是“方芸在妈妈去世后数过家里的每一阶楼梯,本来应该只有19阶”。
说这话的时候,林溪的眼中满是黯然失落和隐隐的恐慌。电影的剧情现在已经进行到了母亲去世,父亲另娶后对姐妹俩冷漠的进度,林溪的语气和神态显然还沉浸在角色和剧情中。
“林溪,你应该静一静,这几天先拍杨晴的部分,你好好休息一下。”
林溪不赞同的看着尹然,摇头说:“不用,我没事,只是胳膊上有一点擦伤,用衣服遮住了就可以了,不必打乱拍摄计划。”
尹然看着林溪的眼神,语重心长的说:“我说的需要休息的并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头脑。林溪,你现在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虽然这对电影来说是件好事,但我害怕再继续下去你会走不出来。”
扮演一个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在各种复杂的身份和背景中转换,去融入其中,本身就是件会让人感到压抑的事。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艺人年纪轻轻得了抑郁症,甚至最终选择消极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况且《黑白》本身就是部剖析人心气氛压抑的电影,尤其是林溪饰演的方芸,更是性格深沉一直隐忍的角色,内心的压抑直到最后面对妹妹的质问才宣泄出来。
尹然虽然不反对对作品适当的宣传,但绝不想是通过这种方式。他双手放在林溪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林溪,相信我,你现在很需要休息。”
这句话她听着很耳熟。曾经多少次尹然通宵熬夜磨剧本,早上低血压起不来还挣扎着要去剧场的时候是自己劝他的话,没想到还有从他嘴里对自己说出来的一天。林溪被迫看着尹然,这是重生后他们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这是尹然,是她熟悉而曾经为之奋不顾身去爱的尹然,也是最后让她心如死灰的尹然。
“你从前不是最看不起无病呻吟的人吗?”
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溪微微转身,从尹然手掌下面挣脱出来。
“对不起,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说错了话你别介意。”
尹然的眼眸闪了闪,起身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别担心电影进度的事。”
直到听见关门声响起,林溪才终于放松身体。想起刚才那阵难言的静默,她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林溪啊林溪,你不长脑子也该长点记性了啊!真是……”
可曾经那么熟悉亲密的人,终于还是形同陌路。说心里不难受,是在自欺欺人。
可这一世,这样就好。
尽管导演亲自给了假在酒店休息,但看着其他人都风风火火忙碌的样子,林溪一个人怎么坐的住。她要是真的伤的很严重也就算了,但现在行动无碍,又被勒令不准再看剧本,林溪实在是觉得无聊。
在占用了秦梦语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煲电话粥终于被嫌弃后,林溪是真的没事做了。她想起上一世没有通告被窝在家里闲闲追剧补觉的自己,果然只能是上辈子的事了。想起上一世的事,总会不可避免得勾起曾经与尹然的回忆,林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决定还是去剧场转转,观摩观摩别人的演技也行,否则这样闲着真的很容易胡思乱想。
但是林溪才到影视城门口,就正好碰上了神色了然的尹然。
“陈威有事把小美找回去了,没有她看着我刚才还在想着你会不会乖乖在酒店休息,果然……”
林溪不自在的挠了挠脸,不自觉低声说:“看着大家都这么忙,我一个人也坐不住,就想着去剧组看看,也没什么累的。”
尹然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你果然是要人看着才行。正好,我有事要去X校那边沟通一下,你也一起跟着去散散心吧。”
尹然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林溪默默跟他上了车。路上不算堵,两人很快就到了A市一所著名的私立学校。这里是徐制作选定的剧中方芸与方星的大学,也是不少校园偶像剧的出处。
倒不是因为X校真的是什么贵族学校,但也许X校的创始人在建校初就有了这个赚外快的想法,在校内的建筑上下了不少功夫。一座座古朴典雅的建筑赏心悦目,让人置身其中就会不自觉被气氛使然,心生向往和无限憧憬,正是青春美好校园偶像剧的必杀装备。
尹然和校领导沟通,林溪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转悠。现在正是深秋,这会儿也还没到午休时间,诺大的学校显得有些空荡。林荫小道在片片纷飞的落叶中更显凄凉,偶尔有人经过也是热恋中逃课约会的情侣,却让林溪看的舍不得移开眼睛。
那是她最羡慕的、最单纯美好的岁月,可她却从来都没能体会过。如果当年爸爸妈妈没有出车祸,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了。如果父母健在,如今的林溪应该也会是这样整天沉浸在学业和玩闹的学生,就不会和尹然相识,更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上演一场可笑的悲剧。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前世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能抹去。可这一世,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怎么样,来这里看看是不是觉得放松了很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尹然已经找了过来,默默靠在树下静静的看着林溪。林溪看着神色淡然的尹然,心里突然一松。是啊,这一世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未来的事不知道会成为怎么样,但至少现在的尹然与自己相处是没有其他目的。那么至少现在的自己,又为什么要紧抓着过去不放呢。
林溪看着尹然,突然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容。
“尹然,谢谢你。”
尹然口袋里的手不自觉猛地一紧,就像他的心一样。他不动声色的平稳那一瞬间紊乱的呼吸,神色如常的向林溪走过去,说出自从遇见她就一直埋在心底的疑惑。
“林溪,你给我的感觉很特别。你看着我的眼神,很多时候都会让我误以为我们其实已经认识了很久,有种太过熟悉的感觉。”
林溪心头猛地一震。她知道自己在尹然面前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开,因为放不下,所以总是不自然。尹然是个很敏感的人,这也许与他的成长环境有关,但前世林溪的心情变化就从来都瞒不过他。
“你也说了,我是看剧本有些走火入魔了。不过出来看看,确实感觉好了不少。”
尹然知道林溪在岔开话题,但他并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顺着她的话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我当初大学是在国外上的,不过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好好逛过。今天来这里看看,才知道自己原来错过了这么美好的回忆。”
一边说着,两人不自觉顺着小路一起走下去,边观赏沿途的风景。随着下课时间将近,校园中渐渐出现人影。
“啊!是林溪,你是林溪对吧?”
看着激动的满脸通红的女学生,林溪略有诧异后笑着说:“是,你好,我是林溪。”
女生从书包里掏出纸笔递给林溪要签名,林溪自然没有拒绝。女生的眼睛在她和尹然两人之间转了转,拿到签名后又自拍了两张合照才高兴的告别。
“你们慢慢约会吧,我不打扰了。溪溪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男朋友好帅,和你很般配哦!”
林溪反应过来以后想解释,但女生已经激动的一溜烟没了人影。林溪看着轻笑的尹然,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尹然倒没有借机调侃她,而是看着前面的教学楼说:“快下课了,看来你也不方便在这里露面,我们回去吧。”
两人原路返回,林溪偷瞄着走在前面的尹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对情侣。在别人看来,他们竟然也像是那种亲密的关系吗?在察觉到自己又在想什么以后,林溪忍不住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林溪啊林溪,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女生的话,林溪总觉得车上安静的气氛有些古怪,她没话找话的问:“事情都谈好了?”
尹然点头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因为进度问题,场地需要延期几天,我过来打个招呼。”
两人正说着话,尹然边熟练的转动方向盘转向,前面却横刺里一辆车别了过来。林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尹然连忙打着方向盘,狠狠一拧将车身转了过去。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横穿半个马路险险的停在路边,车内的两人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尹然伸手捏着右臂,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林溪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道:“你的臂伤又犯了?”
尹然猛地转头看着她,林溪呼吸一滞,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尹然的臂伤是很小的时候意外受伤,他从来不是会随口对人说这些的性子,自然也没几个人知道,自己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更不该知道。
“我……是看你不舒服,瞎猜的。”
车内古怪的气氛最终被赶来的交警打断,不过是对方逆行还酒驾,自然是全责。好在尹然和林溪两人都没受伤,也不想惊动媒体,和交警做了笔录就接着开车回剧组了。
下车的时候见尹然关门的手都有点抖,林溪忍不住说:“既然不舒服,这几天就别搬重物了。我知道这段时间剧组赶进度很忙,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自己当心一点。”
尹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