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穆城的动作很快,一路狂飚,但老曹的动作却更快,才带着穆平越感到酒店,就立刻安排人开始进行询问调查。
毕竟多少有些故旧,除了两个面生的黑衣年轻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老曹本人其实倒也没有太为难穆平越,客客气气地在他面前放上一包烟,泡上一杯茶,然后才坐到他的对面。
“老穆啊,咱们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老爷子在的时候……这一次……哎,不说了,你还是交代一下问题吧。”老曹一脸遗憾的表情,故意套着近乎想要瓦解穆平越的防线,但最终还是直入主题。
穆平越却正襟危坐笑着摇了摇头:“老曹,你以前是叫曹铁柱吧?好像老爷子走了之后就改了名,这一改名,倒是官运亨通,一路走到监察局的位置来了!不过叫什么名儿……我都给忘了,反正不太好记。”
这态度,显然就是没有半分配合的意思了,如果穆城在场,绝对会给老爹点个赞,这骂人不带脏,打人偏打脸的水平也实在是没谁了。
谁曾想一向古板严肃的老穆竟也会开起了玩笑。
曹铁柱被人点破曾用名,脸上有点挂不住,将左右两个手下打发出去之后,这才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尴尬地说道:“老穆,我也是没办法啊,在其位谋其政,李文清把我安排到这里来,就是要做出一点成绩来了,你的事情其实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哦?”穆平越故作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你把住房的问题交代清楚,我一定给你多求求情,别的不说,安全着陆是没有问题的。”曹铁柱一脸追忆过去的表情,看似是想要特殊关照,实际上却是得意洋洋。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你都没请我去你家里看看,你也不知道请我们几个老兄弟坐一坐,还有老周,他喝起酒来可是一把好手,说起来还挺怀念的。”
“就正矗在海边的大别墅,当年我不识字,叫大别野还闹过笑话,装修肯定是花了不少钱吧?没有个三五百万估计拿不下来,啧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哎,记得你过去最喜欢顾城和海子吧?你还专门给你儿子取个穆城。”见穆平越还是不搭理自己,他脑筋一动,突然故意提起了穆城。
果不其然,穆平越的表情猛地一变,瞪圆了眼睛直视对方:“大人间的事情,你扯小孩子干嘛?”
“哎,别激动嘛!你看我连人都给支走了,咱老兄弟就谈谈心而已!”老曹心中一喜,故作轻松地缓和气氛,他当然是希望穆平越和自己心平气和把“问题”撂干净。
他倒是想得轻松,但穆平越却突然情绪激动地一声大喝:
“老曹!人间正道是沧桑,你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你难道没有发现,李文清他现在已经疯了吗?你敢说之前老龚和王强的死,就是意外和偶然?哦对了,你之前就在警队,这方面应该比我更清楚!夜路走多了,你不怕鬼?”
老曹冷冷一笑,说教起来:“据我所知,那的确是意外!老穆,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直了!有些时候,太正直的人容易陷入偏执,进而影响到自己的眼界和格局!”
穆平越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呵斥:“你特码跟我谈眼界和格局?现在的格局是什么?你这样就叫做为虎作伥!”
这一刻,仿佛他才是主审的负责人,而曹铁柱反倒成了被审问的对象。
说到这里,老穆又痛心疾首地规劝一句:“李文清垮台那天,就是你的末日!任何时代都会有黑暗的时期,但黑暗终归是要过去的!你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那混乱的年代里,老兄弟,回头是岸啊!”
他只能劝到这里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究竟有没有作用。毕竟曹铁柱曾经犯过的事情,死个十次八次其实一点也不过分。
老曹显然不喜欢自己陷入被动局面,外强中干地拍起桌子大喊:
“污蔑!你这是污蔑!什……什么为虎作伥?啊?我照常对你进行调查就叫为虎作伥了?你就这么点工资,拿什么住这么大的别墅?”
穆平越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作呕,冷冷地说道:“我老婆买的。”
“你老婆哪来的钱?哪来的地?那一片区域,全都是你老婆和几个合伙人做起来的吧?你以为对你的调查就这么简单么?很多东西,我只是不想说得太明白!”
“在我上任临海之后,她已经是将公司股权转让光,安心在家几乎放弃了办企业,最多就是拿之前的合法所得在京城购买一点房产!另外,你如果觉得她是利用了我的影响力牟利,你可以找出来,我自会大义灭亲!”
穆平越冷冷一笑,顿了顿又说道:
“另外……你要不要我把若干准则第五条规定背给你听听?”
知道自己在老穆面前抠法规抠条文占不到便宜,他只有将主意又打到了穆城的身上:“那你儿子呢?你儿子那边,你敢说你没有任何问题?”
“我都说了,别把事情往小孩身上牵,他连二十岁都没有,只是一个大学生!”
“他的确年轻,的确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大学生能懂多少?所以他绝对不过是一个傀儡,这幕后不是你和陈仙芝在操纵?”老曹开始发挥着自己的主观想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诚支付格致科技的高新技术企业认定是不是你做的?三年免税的政策不是你给的?格致员工的落户优惠政策不是你给的?大肆诈骗吸纳资金不是你指使?你儿子跟周忠义的儿子勾结一团,手下豢养一大群马仔,你当我眼瞎!?”
他的声音越说越大,既然钝刀子敲不开,他就只有快刀斩乱麻,声音越来越大,妄图通过气势击溃对方防线。
说到后面,他又卖了个乖老调重弹:“行,作为穆老爷子的老部下,我理所应当保护你,虽然他老人家从来都没有提拔过我!我现在不跟你谈这些,就只谈谈你这套房子的问题……”
赵隐龙还真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竟然是把问题已经研究到了这般细致的程度,一番不断加重的语气着实是挺有威慑力,而且还义正辞严,把他那一身的凛然正气发挥到了极致。
“证据呢!?拿出来!”
“算了,我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跟你没得谈了!你也是疯了,就你这样子老爷子当初若是提拔了你,那就真瞎了!”穆平越摆了摆手,没有喝桌面上的茶,也没有抽烟,只是合上了眼睛,摆出完全蔑视对方的姿态。
“那你就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再交代问题吧!”曹铁柱很不愿意提及穆老爷子以及当初,气愤无比地将自己的茶杯重重在桌面上一摔,然后大步夺门而去。
“头儿,怎么样?招了吗?”一个年长些的手下问道。
老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呢?给我看紧了,实在不行,就等上面的指示去请那边房间里的人……”
“我明白的!哦对,刚刚嫂子打电话来了!”狗腿子捧着手机递到了老曹的手上,刚刚在审讯期间,他们几个人都没有带手机。
“喂?什么事情!不知道我在忙啊?”曹铁柱早就厌烦了家中那位糟糠之妻,所以回拨过去的时候语气并不是很好,当然,更多的还是被穆平越给气的,正要找个人发泄一身的邪火出口恶气。
换个别人,穆平越那番话或许并没有太多杀伤力,但曹铁柱不一样,他只是在装睡,心里面却犹如明镜一般!被穆平越那样鄙视,深深地刺痛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自尊心。
电话那头传来这样的声音:“人家穆平越是个好人啊……”
“好人有什么用?穆老爷子不是好人?人一走,现在谁还记得他?”曹铁柱看了看左右,然后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大声说道:
“穆平越当初有着一手好牌,他若是能主动争取争取,现在就算不坐上李文清的位置,好歹也能够跟他分庭抗礼!而我当然也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老曹的老婆只好柔声劝道:“可你不能不念旧情啊!?你不记得了?当初咱们穷困潦倒揭不开锅的年代,人家老穆一旦有了米,就先往我们和老周家送!过年有几张肉票,就给我们分!那年代你们多好啊?虽然都很穷,可是过得很开心!”
“是陈仙芝给让你来找我的?”曹铁柱冷冷地质问。
被老曹一语点破,老曹的老婆语气再度一虚,讷讷地说道:“没……没错!我虽然的确不太喜欢陈仙芝,这女人有时候的确是精于算计,心也大,但人家帮了我们那么多年,又何曾有过什么怨言和冷脸呢?”
“没有怨言?没有冷脸?那是你这个蠢女人不知道而已,他们那叫做施舍!懂么?他穆平越算什么东西?一个公子哥而已,仗着有个好爹不思进取,还跟我玩什么腔调!为什么我们穷困潦倒?就是跟了那老爷子才穷困潦倒!装什么圣人呢?圣人都特码没有好下场!”
又被提及往事,曹铁柱更加暴怒地大吼。
“你再看看你现在的日子,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这是穆平越能给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世道就这样,天下乌鸦一般黑,李文清还能进步,跟着他绝对错不了!算了,跟你说这些没用,挂了!”
一口气把话说完,老曹再也懒得听那妇女的话,一把挂掉了电话,倚着走廊尽头的窗户重重地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