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夏夜中医院外的热风让周爱国似乎清醒了不少,看穆城那副要去寻仇的表情,他突然有些忐忑地冒出这么一句:
“阿城,其实吧……我这会儿想起来也觉得不太妥当啊,咱真要动手阴那胖子不成?人家的老爹毕竟不是一般人,本来他也是被杨彦君那傻哔骗了来对付你……要不咱还是和他讲讲理?”
“怎么?让他顶着被打成猪头的脑袋跟我们来讲理?”穆城带着怪笑颇为意外地看了周爱国一眼,看样子这小子也不全然是莽撞无脑的嘛,也知道有所敬畏了。对他而言,这倒是一大进步。
“放心好了,我现在不是去找李翰那胖子,这大半夜的,找他干嘛啊!我们先去新城刚买的商铺那儿看看。”
“啊?去商铺那干嘛?那里现在是一片工地呢。”周爱国一头雾水。
“去拿点东西!不是说工地那儿有油漆的么?”
“油漆?你要油漆干嘛?”
“嘿嘿,到了你就知道了!”穆城神秘一笑,并没有说破,而是拿过摩托车钥匙,带着周爱国风驰电掣而去。
………………
在一般情况下李翰和他母亲施芳芳是不会主动到i家属楼去的,往往只有李文清主动过去看望他们娘俩的份,这是施芳芳跟了李文清这么多年自觉形成的规矩。
施芳芳是个非常守规矩的女人,因为她清楚自己原先是什么身份,而现在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要知道,二十年前的李文清还只是一个乡镇干部,而十五岁的施芳芳只是远近闻名的村花而已,二十年后,施芳芳已经是职业学院的副校长,三十五岁不到就开始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在职院,估计还有不少年轻老师都不知道学校领导中还有施芳芳这么一号人物存在。更鲜少有人知道,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副校长竟然会和李文清搭上关系,低调,是施芳芳的生存法则!因为她对自己有一个十分明确的认知!
李翰不一样,他早就认定自己是太子爷,老爹有的所有权势,他也理所应当享有,可惜的是,李文清这么多年来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在李翰身边的人当中早已经不再是秘密。尤其是当自己在穆城那儿吃了不小的亏之后,他已经是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他老爹告穆家一状。
这就叫做恶人先告状。
当李翰重重地打开门,想要在父亲面前刷一把自己的存在感时,李文清却还坐在客厅上发呆,老李今晚的心情真的不能算好,因为张家添今晚没有留宿,在上车离开的时候,也明确地表示了对自己工作的不满和失望。
这固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还有更坏的消息是,今天晚上毕竟产生了那么坏的影响,他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把老阮给处理掉了!要动老阮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老阮就是他李文清一手提拔起来的台长,动他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么?更何况,这老阮别的方面固然是有问题,但工作能力其实还是过得去的,对李文清也十分的“孝敬”。
“动不动?动了……手下其他人还怎么看我?不动?不动我怎么跟张老板(张家添)交代啊?”
李文清头疼无比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哭喊声险些是把他给吓出心脏病来。
“爸!呜呜呜!我被人打了!呜呜呜!你看看……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要给我做主啊!”李翰见李文清对自己开门进来的声音无动于衷,于是嘴巴一瘪,撕心裂肺地大声哭喊起来。
李文清只觉得自己脆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好几下,在看清眼前的猪头是自己的小儿子之后,这才破口大骂:“做你麻了戈壁的主!你险些吓死老子你知不知道!?好好说话!怎么回事!?”
骂完之后他又越发嫌恶这个长得不像自己的胖儿子,二十岁的男人啊!竟然还玩哭天抢地这一套!
李翰立刻添油加醋地哭诉起来:
“是穆城!那个狗二的家伙自称是太子爷,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把我打成这样不说,还骂我是杂种!呜呜呜……爸,他不就是有个当区长的爸么,怎么还骑到您身上来,比您还牛哔了!?”
如果是别人还好,但当李文清一听到是穆城的时候,他的眉毛却是不知为何猛地跳动了好几下,在目光中闪过愤怒和一丝不信任后,他猛然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傍晚!除了我几个朋友,后面还有几个警察叔叔能作证的!”李翰心中一喜,信誓旦旦地回答,他一心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穆城身上来,至于啊茂阿马那种小混混,早就被他忽略了。
“你确定是穆城动手打的你!?”李文清只有暂时将老阮的事情放在一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后,重重地躺在椅子上再次问道,语气有那么一点点怪异。
“确定啊!就是他!”李翰没有听出老爷子的怪异语调,而是无比娴熟地跑上前,抽开茶几中间的抽屉,一边准备拿烟一边十分认真地回答。不过此刻,李文清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今晚压抑许久的怒火一次性就猛地爆发出来,却见他突然起身抓起面前的烟灰缸,朝着李翰的身上就砸了过去,大声咆哮道
“确定你码个哔!你认识穆城么?你知道人家今晚在干什么吗?人家在舞台上唱歌一举成名!你特码的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跑老子面前来诬陷人家!说!你是不是收了成俊伟的钱!?”
李文清心思城府极重,他瞬间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现在怕的就是李翰也被成俊伟那混小子拉下水了,人家毕竟不是本地人,而且还是大酒厂的大少爷,拍拍屁股走人了屁事儿没有,但经他这么一闹,凡是和成俊伟有点关联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些影响。
李翰被他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完全吓呆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被烟灰缸砸在身上的疼痛,知道李文清是动了真怒,他连忙大哭着哀嚎解释:“爸!我都不知道成俊伟是谁啊?我……我谁的钱都没收过啊!”
“真没收过?”李文清并不信任自己这个儿子。
“我敢对天发誓!呜呜……”李翰好歹也是二十岁的人了,此刻在李文清面前被吓得抽泣个不停,一身肥肉一闪一闪地,让李文清更加觉得恶心。
“你有没有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到处乱吹!?”
“没有没有!爸,我从来不在外面说我是您儿子!”
“那你跟穆城这算怎么回事!?我现在警告你,你近期不要再去外面招惹别人,给我老老实实待家里,你也少到我这边来!”李文清始终阴沉着脸,目光犹如利刃一般锋利,格外冷酷地说道,正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帝王”,他最热爱的其实还是自己的位置和手头的权势,如果不是顾及这么点血缘关系,他早在二十年前就会让施芳芳把李翰打掉!
“知……知道了……”
见李翰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样子,李文清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丝丝不忍,然后语气稍稍缓和一点说道
“我已经跟你说了一万遍!你是因为有我这个爹,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为所欲为!老子要是不在位了,你特码干过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横死街头才怪!现在马上给老子滚回你妈那儿!记住,你要是想活得更好,那就别说是我儿子!”
李翰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但心中对穆城的恨意却又莫名增加了不少,如果说之前只是想为杨彦君出头拿点好处而已,那么现在他已经将那个家伙列入必须对付的仇人名单上了,别看他长这么胖,但心胸却是狭隘得很。
作为一个过来人,穆城其实是非常清楚施芳芳和李翰母子二人的情况的,如果不是因为李翰主动招惹上门来,他原本也不愿意去理会他们那令人作呕的家事,但现在既然梁子已经结下,他必须要在离开去江都念书之前将李翰彻底拍死!
实际上,他已经亲自操刀,和周爱国一起行动起来了。
当第二天一大早李文清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推开门眼前所见的那一幕险些是让他吐血三升暴毙而亡!
只见自家楼道的墙上用大红色的油漆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翰你还我血汗钱!”
“李翰你前几天在我这暂借的两万块什么时候还!?”“光收钱不办事这是你李家父子的作风吗?”“子债父偿”等字样。
与此同时,在许多个圈子里面,也有人开始聊起了关于李翰的新闻。
“喂,听说了么?那个号称李文清儿子的李翰,特码的就是个骗子!他根本就不是李文清的儿子!”
“曹,别几把乱扯!我跟翰哥吃过几次饭,他就是李文清的儿子!”
“哼哼,傻哔了吧,被骗了吧!李文清就一个儿子,还在国外!有本事你去外面找那些当官儿的问,看谁敢说有李文清有李翰这么个儿子!”
“放屁!我大哥他爸是头儿!他每天跟在翰哥屁股后面跑的!”
“哈哈,笑死人了,赶快去提醒你大哥吧!”
…………
“虎子哥!不好了不好了!在李翰那里放的码(高利贷)搞不好收不回来了!咱们可能被李翰骗了啊!”
“放狗屁,别特码的说晦气话!人家是李文清的儿子,还怕收不会来钱!?”
“那李翰根本就不是李文清的儿子!我一个小弟的老表的叔叔的外甥亲眼看到的,其他讨债的人已经上了李文清的门了!结果李文清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儿子!”
“卧槽!不是吧!?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打听啊!再派人盯住那小子啊!”
…………
“林队!上回咱们帮着私了的李翰,压根就不是李shu记的儿子啊!”
“不可能!当时是涂局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你看这户口信息表……李家真没有这号人物!”
“外面生的吧?领导的家事别乱打听!”
…………
“领导,你听说了么……”
“放屁,那是老李跟职院那位生的!这是有人在传谣言啊!?”
“该不会是之前告李老板的那伙人弄出来的吧?”
…………
“知道么,今天早上李文清家门口被讨债的刷油漆了!”
“听说了,不过那个李翰的确是李文清的儿子,这没跑的,李文清藏着掖着这么久,知道的人并不多,倒是那李翰,似乎真的跟李文清长得不像啊。”
“对啊对啊!该不会是姓施的那位跟别人生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李文清那老东西这会儿肯定是一裤裆的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