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琅轩将石桌上那盆绢花抱进屋里,又搬了盆看着差不多的出来。不过这盆花看起来可就贵重多了,无论是花盆还是里头的花,全是用美玉和宝石做出来的。
不过上头的花是用白色玉石做的,还泛着银白的柔光,放在石桌中间,完全可以当做夜灯来用。
“我听说,望日崖上的浮生花,一日之内是可以不停变幻颜色的。夜里没有阳光的时候就是白色的,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它身上时,它的花瓣就会渐渐变成粉色的。太阳升得越高,它的花瓣就会变得越红,到了正午的时候,就是它一天里开得最红的时刻。正午之后,这花的颜色又会慢慢变淡,到了夜里就会完全变白。是这样吗?”
戚落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你听谁的?”
琅轩笑道:“当然是听你说的。当初你做完那盆绢花以后就在遗憾,那绢花不能和你一样变幻颜色。所以我特意回了魔界一趟,找了这种一样会随着阳光变幻颜色的逐阳玉来,按照那盆绢花的模样做出了这样的一盆花来。”
“是吗?不过这种玉石我还从未见过。”戚落对他的话全部将信将疑,之前那盆绢花她还有种熟悉感,这盆玉花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琅轩笑道:“你本来就没见过,我抱着这盆花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回到神界去了,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戚落不解:“如若你所言是真,那我为什么要忽然回去?”
琅轩笑得无奈:“大概是你喝醉的时候不小心下凡与我发了个酒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可酒醒之后,你就把什么都给忘干净了。”
“胡说,那怎么可能?”
她喝醉的时候顶多睡个懒觉而已,哪会下凡招惹出这么一只狼妖来?
“不说了,喝酒吧。”琅轩又将杏花酒挖了出来给她倒上。
戚落觉得琅轩实在很大方,本来说好只喝两坛酒的,只是那两坛酒喝完戚落还不过瘾,琅轩就又将那坛杏花酒给挖了出来。不过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那些酒是她自己酿的,因为酒坛的封口和她在神界埋的那几坛一样。
这种封法能让酒万年完好,除了神魔,其他人也想不出来了。
戚落看着那盆玉花发怔,不知不觉又是半坛杏花酒下肚,她的目光渐渐从那玉花移到了琅轩脸上。
这家伙生得实在很好看,眉毛眼睛都是她正好喜欢的模样,怎么会这样巧?
戚落看着琅轩,目光有点茫然。
“戚落?”琅轩见她目光变得奇怪,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戚落坐直了身体,用力地摇了摇头,看着琅轩老实道,“琅轩,我好像喝醉了。”
琅轩不由笑了:“我看出来了。”
这酒到底封了千年,后劲很大。他们开了三坛酒,戚落差不多喝了两坛的量,如今后劲一起上来,她不醉才怪。
不过戚落喝醉的时候特别乖,一般就是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下了,问她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十分老实。
琅轩起身走到戚落身边,问她:“困了吗?”
戚落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抱住琅轩,在他腰间蹭了两下,如实道:“困了,想睡。”
琅轩一怔,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万年前他与戚落正柔情蜜意的时候,那时候每当戚落喝醉了,就会抱着自己蹭来蹭去地撒娇。可她如今全忘干净了,怎么还会做出这般举动?
“想去哪儿睡?”琅轩柔声问道。
“秋千……”
秋千?的确是戚落喝醉以后常睡的地方,大概是习惯形成的本能吧,与记忆无关。琅轩叹了口气,弯腰将戚落一把抱了起来,朝花树下走去。
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梨花树下就挂着一个秋千,戚落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她一向很喜欢秋千,当时眼睛就亮了,不过她不想让琅轩发现,所以没表现出来。
然而她有什么喜好是琅轩不知道的?
琅轩将她放在秋千上,又凭空变出一条毛裘盖在戚落身上。他知道戚落是神不怎么怕冷,但他也知道戚落是生长在望日崖上的花,天生向往温暖。
“琅轩……”
“嗯?”
琅轩要回凉亭收拾东西的时候,戚落忽然拉住了他的手。他回头,她却只在梦中皱了皱眉,又将手松开了。
琅轩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凉亭。
戚落睡得迷迷糊糊,梦里她还在神界,周围没有月夜里微凉的风,也没有不停飘落的花瓣,望日崖上除了嶙峋怪石其实什么也没有。这是个只有太阳才会经过的地方,她修成人形好几百年了都不会说话,因为没有谁会与她说话。
她就一直在望日崖上等啊等,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终于有那么一日,望日崖上多了一匹狼。
她也不知道那匹狼是怎样来的,它似乎完全不适应望日崖的气候,一副随时都可能被晒化的样子。它才来了一会儿就想跑了,戚落忍不住将它抱了回来。
那是除了她以外望日崖上唯一的活物了,如果它也跑了,那自己又只剩孤单单的一枝了。
那只狼似乎很凶,在戚落抱住它的时候它反将戚落扑在地上,瞬间咬住了戚落的脖子。戚落被吓得不敢动弹,那只狼看了她许久,最终没有咬下去。
“还说望日崖上有我的克星,明明只有一朵傻花。”
那只狼忽然就变成了个男人,坐在了地上,还伸手揉了揉戚落的头。戚落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不会听不懂吧?”男人问她。
戚落依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男人站了起来:“既然你听不懂那就算了,我走了。”
戚落不想他走,动作利落地抱住他大腿。
梦里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戚落知道男人的脸色不怎么好,他们俩磨了很久,最终男人又认命地坐了下来。
“行了,我暂时不走,别一直抓着我腿。”男人将戚落抱住她大腿的手扯开。
可戚落怕男人会忽然跑掉,所以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
“果然和傻子是没办法讲道理的。”男人很无奈,“我教你识字吧?”
戚落眨眨眼,依旧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男人也不是在和她商量,说完之后,就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耐心道:“来,跟我念……”
她懵懵懂懂地跟着他把那两个字念了出来,一开始她发音完全不对,他纠正了好多遍才纠正过来。
“对,就是这样念的,这是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吗?”
她记住了,她应该是记住了的,可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男人教了她很多字,有魔族的文字,也有神族的文字,他还教她说话,她渐渐地能说很长的句子。她那个时候以为男人会一直留下,她对他放松了警惕,于是在某日随着太阳一起醒来的时候,她睁眼找不到那个男人了。
她不由慌了,如果这望日崖上依然只有她一个人,那她能够识字说话又有什么用?
“你为什么一直待在这儿呢?其他外头更好玩的,你要是敢走出去,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她忽然想起那个男人对她说过的话,若是她走出望日崖的话,能找到他吗?她不知道,但是她总觉得如果她一直待在望日崖的话,那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那是戚落第一次走出望日崖,可她没能找到那个男人,她找遍了神界的所有角落,都找不到琅轩,最后被青帝接了回去。
“我叫太皞,居于神界东岳,执掌三界百花,他人都称我为青帝。你既然是花,便暂时归我带着吧。”青帝对她温柔一笑,“神与神之间,除了以天帝为首,其他神都是平等的,所以我也管不着你。可你似乎什么都不懂,所以还是在我身边待几年吧。”
戚落不大愿意:“可我还要找人。”
青帝好笑道:“神界没有人。”
“是个男人!”戚落有些着急,“他说他是男人。”
“那他长什么样?有什么具体特征?若真是神界的,我会帮你找到。”青帝笑道。
戚落踮起脚尖用手比划:“有这么高,耳朵在头顶,尖尖的,毛毛的,还有大尾巴!长得很好看,和你一样好看。”
“我先谢谢你夸奖。”青帝无奈道,“不过没别的了吗?你说的更像是狼妖狗妖,不像是神,神界似乎没有这样的。”
“没记错,就是这样的,他叫……”
他叫什么?他到底叫什么?那应该是烙印在她心里的名字才对,为什么每次梦到这里,她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戚落,天亮了,醒醒。”
琅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戚落在梦中一怔,如被雷劈中一般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梦里的声音不就是这样的声音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对她说:“来,跟我念,琅轩,我叫琅轩。”
琅轩……
是琅轩吗?真的是他吗?
戚落瞬间冷汗襟襟,她想醒来跟琅轩问个清楚,可她怎么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