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家姑娘的确是朝顾寒衫走来的,最后就站在顾寒衫身边。凌波还以为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义,可其实不是。
“顾公子,果然是你。”白绣婉站在离顾寒衫十步远的地方微微一笑。
顾寒衫连忙站了起来:“原来是白姑娘,有事吗?”
白绣婉笑道:“上回我在顾公子这儿买了一把油纸伞,上头的画很好看,是顾公子自己画的吗?”
“正是,小生不才,让姑娘见笑了。”
“顾公子真是谦虚。”白绣婉笑了笑,又道,“是这样的,我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想请公子帮我做两把伞,伞上要画着红豆。至于图样,等公子画完让我过目以后再做,可好?”
白绣婉这话句句客气,字字诛心。凌波回头,果然看见顾寒衫白了脸色,然而脸上还要强挤出笑意,接下这门生意。
“自然是可以的,姑娘是客人,该怎么来都由姑娘说了算,我这就回去想想图样该怎么画。”
白绣婉连忙让身边的黄衣丫头拿出一锭银子走过来塞给顾寒衫,说是定金。
顾寒衫一见那银子足有十两,连忙推拒:“白姑娘,两把伞而已,哪需要这么多钱,快拿回去吧。”
白绣婉身边的另一个绿衣丫头笑道:“我们家姑娘给你的,你尽管拿去就是。毕竟姑娘好事将近心情不错,所以才多赏你些,也算讨个彩头。你这般客气,岂不是要坏我家姑娘的兴致?”
白绣婉听了这话不禁皱眉,转头看向那丫头,语气带了些责备:“翠儿,怎么说话的?”
那丫头吐了吐舌头,对白绣婉低声道:“姑娘,你不明白,像他这样的穷酸书生就会假客气,到最后还不是要将钱收下?”
顾寒衫听了这话脸色更差了,他不想坏了白绣婉的兴致,却也不想平白被人这样瞧不起,可是他……
凌波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夺过黄衣丫头手里的银子,然后直接砸到了那个绿衣丫头的身上。
“啊!”绿衣丫头吃痛地叫了一声,“你这……”
“像你这样狗仗人势的丫鬟真是看了就讨厌,我哥哥虽然穷了些,但还不缺你们这笔生意,不做了,不见!”
凌波说完拖着顾寒衫就走,顾寒衫觉得这样太无礼了些,正想挣脱凌波的手,却发现他根本就动不了,只能任凌波拖着离开。
白绣婉连忙跟了上去:“这位姑娘别生气,是我家丫头无礼在先,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教训她的。至于那两把伞……”
“这世上会画红豆的人多得是,白家家大业大,白姑娘想要什么样的伞没有,不需要专门找我们顾家。”凌波又睨了那个绿衣丫头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回了顾家凌波才放开了顾寒衫,顾寒衫那脸已经白得没有人样了。凌波心想这家伙真可怜,虽然羞辱他的人不是白绣婉,但对他来说效果应该一样可怕。她正想安稳顾寒衫两句,没想到顾寒衫先开口了。
“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姑娘方才抓着我手的时候,我一点都动不了?”顾寒衫问道。
凌波撇嘴道:“你哪里动不了了?你不是一路都走过来了吗?”
顾寒衫皱眉道:“不是那样的,我的确是走过来了,不过是被姑娘拖着走的。我明明想挣脱姑娘的手,为什么最后却……”
“为什么要挣脱呢?为什么非要受辱呢?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只要你接了那笔生意,那个狗仗人势的丫头最后就一定会嘲笑你,会看不起你。虽然她是怎么想的你无所谓,可是她一定会当着白姑娘的面前说这种话,你希望发生这种事吗?”凌波问他。
“我希不希望都无所谓,反正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穷酸是事实。”顾寒衫又道,“反倒是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凌波见顾寒衫已经怀疑到了这种地步,估计也搪塞不了,便道:“好啦好啦,我的确不是普通人,我是只花妖,因为想出来看看水乡的风景,所以就跑了出来。你若是介意,我走便是了。不过白家那笔生意,你还是别做的好。”
顾寒衫叹了口气:“我没有要赶姑娘的意思,只是人与人相处,贵在诚意,姑娘有事瞒我,我心里不安罢了。”
“那我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吗?”凌波问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住在这里,明明之前还是嫌弃的。可她真的很好奇,好奇这个傻书生是不是真傻,也好奇这人世间许许多多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才对这尘世有了一些好奇,她想继续看下去,而这傻书生能给她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窥探尘世的身份。
顾寒衫想了想又道:“姑娘真的是妖吗?”
“是啊,可妖也不全都会害人的,只要潜心修炼,说不定还能成仙呢,你可别看不起妖怪。”凌波道。
顾寒衫低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能确定……”
凌波问他:“你最喜欢的花是什么?”
顾寒衫想了想,答道:“水仙。”
“你家里有吗?”凌波问完,便感受到了水仙的气息,连忙转身去找。
顾寒衫的书房里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有好几盆水仙。不过现在还没到水仙开花的季节,只有几片剑一般的青翠长叶。凌波打了个响指,一声召唤,便令书房里所有的水仙都开了花。
顾寒衫当时就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看到这样的奇景,又惊又喜。
“凌波姑娘好厉害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凌波笑道:“因为我是花妖啊,而且原身就是水仙,和这些水仙花商量一下,它们就都开啦。”
“这还可以商量的吗?”顾寒衫看着他最喜欢的那盆水仙花好奇道。
“你当然不行啦,但我不一样嘛,我是花妖啊,还会法术。”凌波得意地笑道。
“真好,我很羡慕姑娘。”顾寒衫笑道,他脸色也好了很多。
凌波又问:“你是不是很怕妖怪?”
“若是妖怪都像姑娘这样貌美如花古道心肠,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顾寒衫笑道,“姑娘就在此住下吧,毕竟是我先前答应过姑娘的。”
“你们凡人不是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吗?本姑娘人好,自然生得好看。”
在那之前,顾寒衫其实是很怕妖怪的,妖也好鬼也好,那是脱离普通人范畴的东西,只听过传说,没有谁真的见过,没有谁接触过,而那个传说一个比一个可怕,所以顾寒衫也本能地恐惧着。
可凌波好像和他印象里的那些妖怪都不一样,不仅不可怕,还有些可爱,他很喜欢听凌波跟他说一些有关水仙花的故事,正好凌波也喜欢说。
“你知道吗?水仙花的鳞茎其实是有毒的。”
“怎么会?”顾寒衫不敢相信,“我记得水仙的鳞茎不是可以做药吗?之前看见有人受伤,有大夫把水仙的鳞茎捣烂给他敷上止痛。”
凌波道:“外敷治伤,内服致命。”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去吃这个吧?”顾寒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凌波对人世的很多东西都很好奇,所以顾寒衫也带着她到处走走逛逛。他带着她去看了菰城里最美的雪景,还教她堆雪人。凌波不怕冷,那段时间每天都恨不得在雪地里打滚。
她生得漂亮,周围的小孩子都很喜欢,后来还跟她一起打雪仗。本来想着等到冬天结束就回归天庭的凌波,一直到春天都把这事给忘了。
她下凡之前被寒魔身上的寒气波及,伤得很重,一直到最近才慢慢好起来的。她一直想着等伤好了就回天上去,却没想到最终会留恋尘世。
她不禁想起青帝曾经说过,尘世这地方是最转悠不得的。一旦待得久了,便舍不得走了。不像天界,不管多热闹,总少了些人情味。
凌波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情味是什么味,如今到了人间总算体会到了。不过人生有百味,除了暖人心窝的人情味以外,还有许多辛辣或是苦涩的味道。
凌波每每看着顾寒衫,都觉得他很苦。
不过顾寒衫对着凌波,却觉得挺甜的。他本来就是个乐观的人,只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露出笑容,他也会觉得开心。凌波其实很好哄,馋的时候给一碗面,闷的时候陪她聊天,她就会很开心。
顾寒衫这人记性也不错,许是凌波初次见面时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一到阳春三月,顾寒衫就带着凌波去乘船游湖。
原本凌波不觉得百花争放有什么好看的,可当她真的站在船头看着人间春色的时候,才知道人间的百花与天界是不一样的。
人间的百花也有着红尘独有的味道,与这水乡的小桥流水相互映衬,宛若一幅长达数千里的画卷,便是天界最好的笔墨也画不出这样的景致。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可偏偏在两人都十分高兴的时候,有一辆花轿缓缓从桥上走过。听路人说,那是白家送去江家的花轿。
那一瞬间,顾寒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