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心里明白,苏嫣定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她出事了愿意来找自己他很高兴,可是苏嫣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对她名声不好。
“原来是这样,可你带她躲在我这里也不是办法,嫣儿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回苏家吗?”沈润叹了口气。
沈汀气极了:“哥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姐姐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她还不是想见你吗?可你这屋里多了个姑娘不说,居然还想赶她走?难道这屋子那位君姑娘住得,嫣儿姐姐就住不得?”
“汀儿,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段时间在家里别的没学会尽学了说话难听吗?”沈润无奈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全都知道,可我能怎么办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家不肯同意这门亲事,难道我们还能强逼吗?何必非让嫣儿夹在两头为难呢?”
“嫣儿姐姐不怕这样的为难,她只怕五哥心里没她,更怕自己以后真要嫁入深宫从此沈郎成路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谁不怕呢?沈润也怕,可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已经去苏家提亲过许多次了,然而苏家始终不允,他能怎么办呢?
君兰在外头听着,心里十分不明白,既然那沈润与苏嫣是男才女貌两情相悦,那苏家为何不许呢?沈润这人性格好家世好样貌好也有才华,应该是很多父母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吧?
感应到另一边的苏嫣已经换好衣服走出门来了,君兰感觉迎了过去。
“苏姑娘,沈公子似乎想给你弄些吃的,不如我们先去他书房看看?”君兰提议道。
“好啊,”苏嫣微微一笑,“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君姑娘的画。”
“只怕会令苏姑娘失望的。”君兰随口谦虚了一句。
她是真觉得自己只会画花草不能算会画画的,不过反正带苏嫣去书房也不是为了看她的画,而是为了让苏嫣看看那幅沈润始终不肯画脸的画。
她想,沈润对苏嫣的心意大概都在那幅画上了,那是一种很爱又不敢爱的情愫。所以他记清了苏嫣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他也画出了苏嫣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唯独只剩一张脸不知是不敢下笔还是不想下笔。
君兰去翻自己那几张画的时候特意将沈润的那幅画给夹在里面,假装自己不是故意拿的。
“我这几日画的花草都在这里了,苏姑娘看看?”君兰笑道,“我听沈公子说,画花鸟虫鱼还数你最擅长。”
“表哥真是这样说的吗?”苏嫣似乎有些惊讶。
“当然啊。”君兰笑道,“苏公子好几次都提到你了呢,看得出他很想你。”
苏嫣不由笑了,与方才那种客气礼貌的笑容不同,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虽然仍是浅浅淡淡的,却像是早春迎着东风微微绽开的桃花,娇俏可人,好看极了。
“他还说过什么?”苏嫣又问。
君兰不好意思说自己穿过苏嫣的衣服,想了想又道:“其实说得也不多,我总觉得沈公子是不由自主地会想你,可却又不敢多言,所以每次提起都是一两句话而已。”
“是这样啊……”苏嫣脸上的笑意顿时减了几分,低头看向君兰的画道,“君姑娘的画果然很不错,难怪表哥会喜欢。”
“我平生没什么爱好,唯爱赏花而已,画得最好的其实是兰花,我翻给苏姑娘看看吧。”君兰假装不经意地将沈润的那半幅画给翻了出来,“呀,这不是沈公子一直没画完的那半幅画吗?”
苏嫣不由怔住了,顿了许久才出声问道:“为什么没画完呢?”
“我也不知道,前日我来避雨时沈公子就在画这个了,我当时见这场景全是院子里的,心想他定是画了哪个自己认识的姑娘,可他却说只是随手画的。”君兰撇嘴道,“不过我看画上这人的衣服与苏姑娘身上的有些相似,这应当画的是苏姑娘吧?”
苏嫣脸色微红:“我也不知道。”
“苏姑娘怎么会不知道?不会是不好意思承认吧?大家都是女儿家,这事与我说说也无妨啊,还是苏姑娘不将我当做朋友?”
君兰觉得多半是后者了,毕竟她们才刚刚相识,苏嫣不把她当成朋友也是很正常的。
“君姑娘喜欢过什么人吗?”苏嫣忽然问道。
君兰摇了摇头:“我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大概也永远不会喜欢。”
“为什么?”苏嫣不明白。
君兰笑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总有些人是比较奇怪的嘛,我一心向道,自然是少了那份心思。”
苏嫣又将君兰打量了一番:“可君姑娘也不像是修道之人啊。”
“这怎么能看出像不像?”君兰无奈道,“苏姑娘还是好好想想,你与沈公子的事吧。”
提到沈润,苏嫣目光有些暗淡:“我与表哥自小一块儿长大,苏家与沈家虽是远亲,可是住在一个城里,便时常走动。沈家有五个哥哥,但只有五表哥也喜欢画画所以与我最是投缘。我本以为……”
从小就有人说他们俩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她也是这样以为,从豆蔻之年就想着日后长大了一定要嫁给沈润。她知道沈润也是喜欢她的,她以为他们真的会成为一对。
她及笄之后沈润便去苏府提过亲,只是不巧,他去送礼那日城中江知府的儿子也和他一样送去了聘礼。
苏嫣的母亲本来是想答应沈润的,然而看到江知府家的公子之后便犹豫了,只说她还需要再考虑考虑,让他们两个都先回去。
说是考虑考虑,其实苏母的心基本已经偏向江家公子了,毕竟江家是做官的,这官还比苏父大了两头,若是结成了这门亲事,那苏家日后在官场上就多了很多便利。
苏父明显也是偏于江家的,所以在那之后对沈润冷淡了很多。
沈润虽然各方面都很好,但对于苏家父母来说其实没什么前途。沈家虽然有钱,可是那些钱也基本都是沈家前面四个儿子在管,沈润一向是闲云野鹤,只喜欢写写画画,还动不动就出游,看他这个样子,从来就没有把家里的生意放在心上,日后能分到多少家产都说不定。
若是他们兄弟不和,那等沈家父母去世以后,他们女儿跟着沈润岂不是要过苦日子?
一旦有了江家公子做对比,沈润曾经的不慕名利顿时就成了不思进取。即使江公子文不成武不就,相貌也不如沈润出众,他们也觉得江公子哪里都比沈润好。
恰好没多久之后,城里的另一个商户因为经营不善忽然赔得血本无归,苏家更觉得经商风险太大,不如当官的稳妥。把女儿嫁给沈家,不仅女儿的未来未必有保障,他们苏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可把女儿嫁给江家,那情况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所以在那以后,苏家父母便不愿意让苏嫣常去沈家做客了。她及笄以前常在沈家小住的,因为沈家的两个妹妹都与她很投缘,再加上沈家上下都对苏嫣很好,她在沈家时的吃穿用度和沈家的几位少爷姑娘都是一样的。
从前苏家的人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因为沈家实在有钱,吃穿用度都比苏家强上许多。苏嫣每次去做客,回来时都会带来不少好东西,都是沈母给的。沈母早将苏嫣当成了儿媳妇,所以自己得了什么好的首饰布料,总是会分沈汀沈沅还有苏嫣一份。那个时候,苏母也是喜欢自己女儿去沈家做客的,苏嫣得到的礼物,她也会忍不住拿走一两份。
对于沈母的热情苏嫣一直很不好意思,可是那个时候沈汀和沈沅两个姑娘对她说,她迟早是要嫁去他们沈家的,这些东西就放心收下好了,反正都是自己人。可是忽然有一天她母亲就不让她去沈家了,为了不让她应沈汀的约,还将她锁在了房间里。
“我被困在那房间里的时候,其实特别绝望,君姑娘,你知道那种感受吗?”苏嫣回忆道,“我房里的梳妆镜,我是十岁生辰的时候沈伯母送的,比我父母给我准备的贵重精致很多。我床头挂着的纱帐是那年沈伯父去京城谈生意时给我带回来的,还是我最喜欢的嫩黄色。我桌上的许多首饰都是沈家送的,我柜子里的许多衣服,也是沈家送的,我墙头挂着的两三幅画还都是表哥画的。我那房间里处处都是沈家的东西,我的父母却告诉我,我不该成为沈家的人。既是如此,当初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让我把东西收下?甚至我父亲最珍贵的几样古董,也都是沈家送的,他又怎么好意思收呢?”
君兰是不能明白那种感受,但她看得出苏嫣很痛苦。
“那之后,苏家应该就没有再收过沈家的礼物了吧?”君兰心想,既然苏家有意把女儿嫁给别人,应该也不好意思再收东西了。
“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苏嫣苦笑着摇了摇头,“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