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人同莫藏花在门口并肩而立,看着心急如焚的曹书良。
“月曦出走你不去找,跑来莫家做什么。”
对于这个女人的事情,莫藏花一点儿也不想再管。
“你、你夺了她身子,又将她卖了,我不再说什么。毕竟我朝律法,为奴者不能反抗主家。”
曹书良喘着粗气:“可是月曦她毕竟是和你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你真的就放着她不管吗?”
“你说谁同她有肌肤之亲!”洛伊人往前走了一步,眼底带着寒意,“曹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月曦胡说八道,你也由着她胡闹!她是你的女人,别自己没能力保护,就找各种理由推给别人!”
听了洛伊人的话,曹书良嘴唇动了动,却低下头去:“对,嫂子所言在理。书良的确对月曦保护不周。”
“但现在是她不见了,书良想要恳请莫家帮忙,将她找回来!其他的事情,书良也不想再追究!”说着,他抬起头,一双眼眸中写满了坚定。
洛伊人不说话,莫藏花紧了紧衣裳:“知道了,你有没有她出走前留下的话或者线索?”
曹书良摇摇头:“她只留下这一张纸,但书良愚钝,参不透其中奥秘。”
说完,他攥紧拳头,眼底已然是浓浓的不甘。
将他手里的纸接过来,莫藏花和洛伊人一起看去。
月曦也不识字,只是在上面画了画。
合十的双手对着一地落花,另有一只眼睛留下清泪。
莫藏花才蹙眉,洛伊人叹了口气:“夫君,她在同我们道歉。”
曹书良不解地看着她,两口子却转身去了屋里,很快换好了衣服。
“走吧,我们一起找找看。”
莫藏花锁好门,洛伊人提着灯笼,同曹书良一起寻找月曦。
“我问过看门的小厮,他并没有注意月曦什么时候出来。但是在那之前,曹府有送菜蔬的马车出去,我想应该是她躲在车子里走的。”
“你们的菜蔬都是谁送来的?”莫藏花点点头,随口问。
曹书良想了想,双眼放光:“对了,是在青山村!曹府的菜蔬都是那里运来的!”
青山村正是月曦后爹的村子,难道说,月曦从曹府出来回了家?
“曹公子,你去青山村找找看,我和伊人再去附近看看。”莫藏花停下来,“这只是一个方向,并不能代表月曦就真的去了那。而且她现在名义上还是你曹家的人,贸然跑回来,是要被官府抓回去的。”
曹书良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点头同意,于是兵分两路。
“夫君,月曦不去青山村,可能去哪里呢?”洛伊人抬头看向他。
“月曦和秦三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的信上是对我们的谢罪,并没有对父母的任何留言,也就是说,这封信根本就是她算准了曹书良看到她失踪,一定会来找咱们,并且给我们看的。”
说到这,莫藏花垂眸深思:“她不想让曹书良知道她的行踪,却想要给我们留下线索,也就是说,她其实是有话要同我们讲。”
洛伊人点点头,好像想到了什么:“夫君,月曦会不会在那里!”
流水潺潺,野花遍地,水岸旁一道孤寂的身影伫立在那。
“月曦!”洛伊人从背后喊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
眼圈哭得红红,腮边兀自挂着泪痕,不是月曦是谁?
“莫先生、夫人!”看到他们找来,月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月曦对不住你们,在这儿给你们赔罪了!”
两口子赶过去,将她扶起来:“月曦,你三番两次指证是我夫君强占了你,却是为何?”
泪眼连连地看着他们,月曦将下唇咬得发白,终是开口。
“这明月村是我出生的村落,也是我长大的地方。自小我爹爹就过世了,娘亲将我拉扯大,特别不容易,也受了很多委屈。”
月曦看着河面,讲起自己的故事。
“那一年,我好像只有六岁,娘亲替附近镇子上的富人家洗衣、缝补,只为了挣些银子,缴纳我们的赋税。”
“可是,那一年征战,赋税徭役特别重,娘亲大冬天的,手指冻得通红,都没有攒够银钱。”
“如果没有钱,我们就必须要分开,无奈之下,娘亲牺牲了她自己……”
说到这儿,她已经身子有些发颤。
洛伊人理解为了赋税,农人的日子有多难,看到她的样子,心里隐隐猜到几分。
“你们知道,当我无意中看到娘亲瘦弱的身子被官兵轮着蹂躏的时候,我有多意外、多不知所措吗?”
月曦咬唇看着莫家夫妇,声音哽咽:“可是娘亲,竟然忍着,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她默默挨着,我数了数,一共六个人。他们办完了事,在地上啐了口水,提了裤子走人。”
“等那些人走远了,我才敢进屋。娘亲却只是拉了拉根本遮不住身体的衣裳,笑着告诉我:我们不用交繁重的赋税了,今天可以吃一顿肉。我抱着她的身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后,年年如此,一直到我十二岁。我自己知道,我是被娘亲拼了命养大的!”
洛伊人听到这,已经落了泪,这世上到处都是悲惨的事情,月曦的童年竟是这般的扭曲和无奈。
如月母这般的寡妇,若是被村里人抓住做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是要浸猪笼的,而这样的日子,她竟然一过就是六年!
为了养活月曦,她真的很伟大。
“后来,她认识了我后爹,他愿意养活我们,我娘亲就带着我,改嫁到了青山村。”
“不用再过那种身下乞食的生活,我真的很开心。”
月曦说到这,眼中却闪过一丝狠辣:“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后爹竟是个禽兽!”
心头一紧,洛伊人看见她两只手紧紧攥着,从指缝里渗出血来。
“他知道我被你们卖掉以后,竟然又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我。那一天,他又喝醉了,将我自徐家叫出来,问我要酒钱。”
“我才被卖过去,哪里来的钱,自然是推脱的。”
“可是他、可是他……”月曦牙关紧咬,死死盯着水面,“他竟然将我推倒,狠狠地抽打我,还说我是没用的东西!”
想着那一日发生的事情,月曦就觉得是噩梦。
秦三疯狂地抽打她的身子,唯独不曾伤了她的脸,还猛踹了她几脚,让她的身子疼得弓了起来。
他大骂着月曦,不能爬上主人家的床,不能给他钱花,简直白养活了她们母女,他甚至还以月母的性命相威胁!
月曦哭了,抓着他裤腿哀求,秦三终于趁着醉意,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当时心里怕得要命,身子也疼,可是我不敢出声。我就那么忍着、忍着……看着他那张脸在我面前疯狂又得意。”
掩面而泣的月曦,哽咽着讲述了那日的事情,听得人心疼。
洛伊人将她搂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一个女孩子,幼年时目睹了母亲的牺牲,又被后爹施暴,心里所受的伤害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想到自己曾经在颜府的遭遇,洛伊人对她心生同情,但对于她对莫藏花的指控却也难以理解。
“月曦,发生这种事,错不在你。但是,你为什么要将夫君扯进来,还说是他强占了你?”
抽了抽肩膀,月曦抬头看了看她,最终目光落在莫藏花身上。
“这就是我要见到你们,并且道歉的原因。”
“是我后爹……不,是秦三那个畜生逼我的!”
“我初到徐府,只是个粗使丫头。但是想到能够摆脱秦三,心里也觉得是个安慰。可是他竟然找到我,还对我说施暴!我心里怕极了,才偷偷跑出来找我娘。”
满眼的歉意变做了恨,月曦的声音大了起来:“但是我娘,竟然只会抱着我哭,还说我们这种人,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她最多就是带着我去莫家求助,可是,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我已经不是莫家的人了,你们根本不可能帮我什么!”
说到这,洛伊人和莫藏花算是将事情理顺了。
秦三欺负了月曦后,她原本是要回家求助母亲的。但是母亲的态度却令她失望,无奈之下,母女二人又来莫家寻求帮助,却又被拒绝。
如果不是遇到曹书良,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让莫先生替月曦善后,这事儿的确是我不好。可是,除了先生,月曦真的不认识什么好人了。但是先生拒绝帮助月曦,我心里怨念,才会诬陷你和我……”
月曦哭着,“书良少爷对我好,可我不能害了他。他在府里也是要听曹老爷的话的,又哪里真能护着我呢?”
“我那日与他同房,也只是想要报答他,哪知曹老爷竟然真的不放过我,拿我并非处子的身份说事,这是要逼死我啊!”
“有件事,我想不通。”莫藏花蹙眉,“秦三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按说你进了曹家的门,应该过得比在莫家好。为什么他一再阻止你进门,还非要将你往我莫家推呢?”
抹了把眼泪,月曦抱歉地看向他:“那是因为,他被曹老爷威胁,不准我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