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主意去拜会周万通,莫家两口子自然做了一番准备。
之前曾经从金百万那里打听过此人,虽然他也算齐州商会的一员,又是齐州府的首富,却比金百万更加低调。
只道他为人较为和善,但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场合,一些事物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去管理。
到了周府,莫藏花递上名帖,立即有人请他们入内。
想不到竟然如此顺利,倒令莫藏花感叹,这位周万通老爷到真是名不虚传。
周府和金百万的宅邸不同,两人虽都是商贾之家,周府却多了几分文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自不必说,便是院内种植的花草,也都是梅兰竹菊这等风雅之物。
入了厅堂,见一中年男人穿了一身素色长衫,微笑着朝他们点头示意,便知道此人就是周万通。
“两位便是莫家小哥和娘子吧,幸会。”
一点没有富贵之人的架子,周万通和和气气的态度,还真是让人不自觉地对他恭敬起来。
“周老爷,在下冒昧前来,还望你见谅。”莫藏花抱拳拱手行礼,洛伊人则是福了福身子。
分宾主落座,又客套了几句,周万通得知二人是为青山村的事情而来,便笑眼看向他们。
“之前我周府的管家和二位接洽,想要购买莫家在青山村的花田,被二位拒绝。今日莫非是二位想通了,来洽谈价格?”
莫藏花笑着摇头:“周老爷,并非在下想要抬价,而是因为,这几亩花田乃是在下刚买到手的,又种植了一些花草,眼看就到了收获的季节。我们农人,一辈子是靠天吃饭,黄土里刨食的,所以这土地我们不能卖。”
周万通点点头,他本就生得儒雅,这番更显得通情达理。
“我明白你们农人的想法,不瞒你说,周某的祖上也是农人,后来家父参加科考,屡试不第才做了小买卖,逐渐有了这份家业。”
没想到,这位初次见面的周老爷,竟然会主动同他们说起自己的经历,莫家夫妻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其实,周某的本意也并非让农人失去家园和赖以生存的土地,只是想让他们换一个生活的环境而已。迁村不易,周某自然会给他们最高的补偿。”
见二人定定望着他,周万通又补了一句:“不然也不会短短几日,就有三成左右的村民同意卖地。”
洛伊人想了想:“周老板,请恕小女多疑。可否告知我们,你执意要买青山村,是想拿来做什么呢?”
“伊人……”莫藏花悄悄在她耳边提醒,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打听旁人的买卖,洛伊人这话问出口,势必会引起周万通的不满。
然而,洛伊人态度坚定,周万通也并没有不高兴。
他的目光依旧慈祥,如同一个长辈。
“周某听说,莫家的落花集,一直是小娘子打理着。今日问周某这个问题,想必也没有旁的意思。便是告诉你们也无妨,若是二位觉得可行,也算是帮周某一个忙。”
跟着,他含笑同二人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青山村在齐州府地界,算是依山傍水的村子,相对来说,人口不多,土地不小。周万通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看中了这里的地势,想要买下来做旅游。
于是他便和州府的官员商量,讲明其土质并不适合种植粮食蔬菜,不如让村民搬迁去别的地方,换上更好的土地生活。
起初,官员们也是不同意,毕竟买卖这么大片的土地,开国以来算是首例。但听说周万通只要他们的政策支持,并不是要资金支持,便同意了。
“自古以来,我天朝便疆土广大,风景名胜数不胜数。我朝才结束了连年征战,百姓的生活也要逐步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那些平日里喜欢风雅的文人墨客、王公贵族们不都盼着出去走走转转吗?所以,周某的这个想法算是天朝独一份,但绝不是最后一份!”
自信地介绍完,周万通看向洛伊人。
“小娘子也是个精明的,想必已经从周某的想法里得到很多。怎样,若是周某的想法能打动你们,烦劳两位也在青山村的村民面前多美言几句。”
“周老板的意思,是想在青山村的土地上,大兴土木,将之建成一个居住、游玩的好去处?”
再次确认般,洛伊人又将周万通的想法转述了一遍。
“周某正是此意。”
微微动了动眼珠,洛伊人嘴角扬了一个轻笑:“原来如此,不愧是周老板,想法很有远见,小女实在佩服。”
她缓了缓:“不过,为了我们双方的利益,伊人想冒昧提出点妇人之见,若是周老板觉得可取,不妨将这个想法做些完善。”
听她有建议,周万通倒是有些意外。
他微微挑眉,伸出手掌:“小娘子说来听听。”
颔首表示感谢,洛伊人轻启朱唇:“敢问周老板,那些同意卖地的村民,家里的土地是不是不多?”
周万通惊异:“确实如此。小娘子如何得知?”
洛伊人的眼中更加自信:“因为只有没什么土地的人,才不会在意自己的田地。”
然后她在周万通佩服的目光中说出自己的想法:“周老板既然想在青山村建立一个人造村庄,供人玩乐,何不就着山势地利,建造一个更加完美的村子?”
青山村的村民,有一些带着手艺的,自然不怕迁村,却也有些老弱病残,只能靠天吃饭,并没有其他技能。换了个地方谋生,他们除了继续耕种土地,生活并没有太多变化。
况且,现在不是农耕时节,大家田里的作物都在生长,让他们抛弃耕种了许久的土地,在农人看来,就是要他们的命。
周万通买了土地,又要让工人借着农忙的时节大兴土木,对土地的作物也是一种糟蹋。
如果能够告诉大家,青山村要修建人造农庄,为富贵人家提供居住、休憩的场所。并且村里好一些的土地也会被保留下来,用以给达官贵人们提供专门的食物,由专人负责种植、管理,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试想,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们,若是想要体验田园生活,便在青山村里给他们几分地,让他们每年体验劳动的乐趣。周老板不但有固定的客户,还能解决青山村父老背井离乡的问题。
“这就相当于,你雇佣了他们,谁都不吃亏。”
洛伊人越说,周万通的眼睛就越亮。不光是他,便是莫藏花都暗暗佩服自家小女人的想法奇妙。
“至于那些愿意离开的人,只要按照原来的想法,给他们安排好后路,也就是了。这样也为你节约了不少资金。周老板以为如何?”
越想越觉得她的主意好。
周万通脸上的神情已经变成了钦佩:“莫家娘子,你真是一个奇才啊!”
“周老板不敢当。”洛伊人摆摆手,“伊人此番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有我莫家的私心在。”
饶有兴趣地挑眉,倒是也在周万通意料之内:“小娘子但说无妨。”
洛伊人抿唇一笑:“我莫家的花田在青山村边缘,想来也不会碍着周老板多少事。如果周老板觉得伊人的想法好,就同意莫家保留这块土地的所有权。”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您也知道,莫家是靠花起家,这花田便是莫家的命脉。当然,我也不会让您吃亏。我可以承诺周老板,山村建成后,落花集会在那里开设一个铺子,出售鲜花制品,所获利润一成归给你。”
端起茶杯来,放在口边吹了吹:“再说,莫家的花田那么大,开花的时候,漫山遍野,如同给你的山村立一块天然的地标,这是多好的美景。”
“哈哈哈哈……”看着自顾自喝茶的她,周万通开怀大笑,“莫家娘子,你的想法有趣!真乃商界奇女子!”
“周老板,你就别夸我了。我一介女流,也没读过书,只是随家父做了几年游商,想法多而已。”洛伊人放下茶盏,“您若是同意,咱们就算是合作了,有好处大家分,有钱大家赚。”
“好!”
周万通十分满意她的提议:“莫家娘子,你说得对。若是青山村的村民死守土地不同意卖,我这村庄还真建不成。周某决定听取你的建议,修改开发方案,咱们大家一起获利!”
既达成了协议,两厢便起草了文案,莫藏花反复看了多遍,才签了名字。
“莫家小哥,莫家娘子,青山村那边,周某会亲自相谈。事成之后周某也会调整进度和工期,绝不耽误农人们的耕种!”
朝他们拱了拱手,周万通十分满意今天的结果。
“周老板,你的为人,小妇人也十分欣赏,你这个朋友,咱们交定了!”
十分大方地回礼,莫家夫妇婉拒了周万通请客吃饭的邀请,赶回了镇上。
刚转进巷口,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站在家门口,破口大骂。
曲如君面带难色,劝解不动。
男人声音太大,把街坊邻居都给喊了来。
莫藏花蹙眉,下了马几步上前:“大白天的,在我莫家门口如此无礼,阁下有些过了。”
那人一听,立马转头,愣了愣破口大骂:“好你个姓莫的!对俺闺女做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