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总督府在明暗交替中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隐藏着它锋利的獠牙。
一队巡夜的卫兵举着火把,才走过去,阴暗的角落便有黑影一闪而逝,继续隐没在暗夜里。
廖总督和其家人并不在,他们的房间都黑着,并且由专人把守,没人能够进入。
正是交班的时候,两班人马互通了暗号,再度站定,谁也没有注意背后鬼魅般的黑影。
这是总督嫡子廖凡的房间,门无声地开了又迅速关上。
一条黑色的影子摸进去,并没有掏出火折子照亮,而是拿出一颗夜明珠,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室内翻找。
打开某一个柜子的时候,从里面猛地伸出一只手臂,“啪”地一声拍在他身上。
夜明珠掉落,两人均看不清彼此。黑影大惊,也立马还击。
廖凡的房间并不宽敞,二人竟在狭窄的空间内斗了数个回合。
终于,其中一人低低唤了一声:“羡之?!”
对方一顿,继而双方齐齐停手。
“果然是你。”如释重负的声音后,黑影将夜明珠捡回来,还故意往对方脸上照了照。
直到看到那张冷漠的绝世之颜,醉长歌才骚包地松了口气:“还好我及时察觉,不然还以为是什么宵小。”
“深更半夜摸进别人家里,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好人。”莫藏花低低损了他一句。
在暗处瞪了他一眼,醉长歌冷哼一声:“本座是来查案的。还不是为了还你这惹事精清白!”
“这原本就是你我二人约好的,怎么倒成了我找麻烦。”无视掉醉长歌的啰嗦,莫藏花从柜子里站起来,“看来,今夜只得你我二人前来,还不算太糟。”
往他身前凑了凑,醉长歌问:“羡之,你都找到什么了?”
“你都找到什么了?”莫藏花不答,反问道。
撇撇嘴,他将头歪了歪:“廖思渊似乎对这事儿真的一无所知,他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可以作为证物的东西。”
“你没顺道构陷他些旁的罪证?”
醉长歌闻言差点炸毛:“墨羡之,你当我是什么人?”
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他:“仪鸾司指挥使,隶属皇帝,暗中维护皇权的存在。廖思渊总督坐拥一方兵权,若是皇上想要治他的罪又找不到把柄,自然委托你是最好的法子。”
将信接过来,醉长歌将夜明珠凑过去,两人均是一等一的目力,定睛朝里头的内容看去。
越看越是心惊,将全部内容看过后,醉长歌略作思量,将信折了,塞回信封,揣进怀里。
“羡之,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自然是廖凡公子的房间。”莫藏花眼中划过一丝冷意,“看来这父子俩并非是一条心。”
点了点头,醉长歌起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说。”
总督府墙头,两条黑影先后闪过,院内巡逻依旧。
“到了这里可以细说了。”回到房间,醉长歌将蜡烛点了,看向莫藏花。
点了点头,他分析:“这样看来,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当初廖思渊邀请他在老夫人寿宴之时,调制香膏作为贺礼,李无央趁机混入,并以洛伊人和莫离作为人质,逼他就范。
他只当是总督府一时疏忽,被人钻了空子,现在看来一定是里应外合。
廖凡和李无央是一伙儿的!
“只是,廖凡此举,会将他爹甚至总督府推上风口浪尖,难道他为了那人,连自己的亲爹都不顾了吗?”醉长歌有些想不通。
莫藏花也摇了摇头:“皇上的这把椅子,看来不只有人觊觎,还有人不服啊。”
“羡之,你……”醉长歌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抓住他衣领。
下一刻,他扯开他的夜行衣,莫藏花身上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
“他们竟敢对你用这么重的邢!”眼瞳中划过一抹厉色,醉长歌立即取出瓷瓶,“我叫伊人给你送了药,想不到竟还是止不住血。”
淡淡将他手拂开,莫藏花将药接过来,自己打开来敷上:“不过是皮外伤,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只是个香师。”醉长歌眼眸黯了黯,低低开口。
再度回到牢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莫藏花瞥了眼依旧熟睡的狱卒,自己将牢门锁好。
轻轻触及身上的伤处,醉长歌的药很好,已经止了血,只不过这些人看样子还要对他动刑,好不好的,又有何用?
微微眯了一会儿,狱卒来送牢饭,吃过后便是新一轮的审问。
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身体上,新伤叠加着旧患,再度血肉模糊。
他依旧什么也不说,昨日看到的密信,让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廖凡许是被人以李代桃僵之法换走,那日在总督府见到的,根本就是李无央的帮凶。
他们和艳春楼一样,都是想要利用这次闻香会,混入香师之中,伺机对皇帝动手的人。
皮鞭的疼痛已经麻木,莫藏花满心想的都是这件事。
原本以为可以远离这种纷扰,却又被牵扯进来。不单是他,连六年前本应死去的惠妃君如月都再度现身,成为艳春楼的幕后主使,看来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见他依旧缄口不言,审问的人渐渐没了力气,将死狗一般的莫藏花拖着,丢进牢房里。
待看守走远,他颤巍巍地从草堆里摸出事先藏好的药,一点点擦在身上……
去往京师的路上,一辆马车疾驰着,上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焦急地催促着赶车师傅。
他样貌极是清秀,眉眼也精致,只是脸上的焦急愈发浓烈。
“师傅,麻烦你再快一点儿,我真的有急事!”
“小相公,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这马车若是再快,怕是要翻了。”车把式面露难色,一面努力稳住马车,一面同他解释。
“前面有个转角,你扶好。”把式说完,不再说话,那少年赶紧握住车子边缘。
“咴——”嘶鸣声起,明显感觉马儿被什么绊了一下,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车轮兀自在那里转动,马匹艰难地动了动,发出痛苦的声音。
一群人围拢过来,看着翻覆的车子,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立刻上去三四个人。齐齐动手把马车翻过来,赶车的把式刚才摔到了头,血流如注,眼见是进气少、出气多。
“把式不要管,看看里头有什么好东西。”领头的汉子吩咐完,大伙儿将那人丢在一边,七手八脚地去车里翻找。
“老大,这小子还活着!”说完,那群人将少年从车里提出来。
虽然额角有些破皮,但意识还算清醒。
“你、你们……”少年开口,那声音如莺啼燕语,竟让人身子都有些酥了。
浓眉一挑,领头的咧嘴一笑:“看看车里可还有值钱的东西。”
“老大,包袱里还有些女人的衣服!”
话音才落,为首的汉子一个狞笑,眼里满是淫色:“嘿嘿,我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比女人都好看,原来是假凤虚凰,女扮男装。”
伸出大手,将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揪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妞儿真是好看,你们再搜搜有什么值钱之物,这女人老子享用了!”
说完,大嘴一咧,朝那姑娘胸口摸过去。
“不……不要……放开我……”虚弱地抬了抬手臂,却无济于事,眼看她就要被那汉子侮辱。
嗖!
一把绣春刀飞过去,他还没来及喊出声,那颗大好的人头便骨碌碌掉落在地。
“老大?!”汉子的身子兀自站着,脖子却喷涌出大量鲜血。
那群人还未来及反应,从四周便冲出三个身穿飞鱼服的校尉,噗噗噗,几刀下去,便将其全部结果。
“小姐受惊,我等解救来迟,还望小姐莫怪。”
飞鱼服的校尉纷纷跪倒,低头请罪。
这才反应过来的她,登时吓软了身子,若不是校尉们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怕是要摔倒。
好容易才喘匀了气息,她看向他们:“可是长歌让你们来的?”
“正是。”校尉们点头,“大人让我等保护小姐,便沿途追随而来。”
轻轻点了点头,洛伊人方站定,校尉们取来包袱,示意她换回女装,由他们三人亲自护送她回家。
摇了摇头,洛伊人告诉他们,她一定要去京城,找到述职的廖思渊总督,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当面问清楚。
见拗不过她,三人对视了一眼,便让她换好衣服,同时将马车重新驾好,护佑她前去。
入夜,齐州府大牢内,莫藏花再度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白衣的男子。
“羡之,可还能动?”醉长歌看着满身伤痕的他,轻轻问了一句。
“不妨事。”莫藏花起身,略略活动了一下身子,又将他递过来的衣裳换了。
“我能为你做的便是这些了。”
醉长歌打开牢门,将他从里面放出来,同时,另一个与他相貌相似的人被送进去。
“此人算是我的死士,让他替你在这里。”
莫藏花看了那人一眼,略略低头:“多谢。”
那人不答话,只是去一旁寻了个地方躺下,做假寐状。
醉长歌催促:“羡之,我们快走,伊人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