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藏花回头,见皇上朱诚悌正站在自己身后,怒目而视。他的手里紧紧攥着扯掉的薄纱,地上滚落的珍珠痛诉着君王对珠帘的暴行。
“墨羡之,你可知罪!”
朱诚悌再度开口,愤愤丢掉手中的薄纱,指着他质问:“月儿根本就没有死,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被问及这件事,他并没有太多意外,而是静静转过身子:“皇上,您没伤着吧?”
“朕在问你话!”朱诚悌向前走了两步,“你不但知道月儿还活着,更偷偷瞒着朕,养大了她和朕的儿子,却不相告。墨羡之,连朕都敢瞒着,你有几个脑袋?!”
“陛下当年决定取惠妃娘娘性命的时候,只怕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女人能够如此牵动您的心魂吧?”莫藏花看着他,丝毫不惧他的龙威,反倒是一瞬不瞬地望着。
“以陛下的能力和势力,想要搞清楚惠妃当年是否生了你们的孩子,简直易如反掌。惠妃娘娘被‘烧死’后,羡之的确是为了她,偷偷淡出江湖,在一个不起眼的山村抚养着那个孩子。”
“但是陛下并没有寻找过,而是默认‘惠妃已死’。她一个女人,为了深爱的燕王殿下,不惜牺牲一切,为他谋得了万里江山,到最后落得这般下场。羡之敢问陛下,换做是您,敢拿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孩子去赌吗?”
“羡之这么做,不过是要让惠妃的儿子不再牵扯进宫闱的明争暗斗,能够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最起码他不用在他亲生父亲的影响之下,成为一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人!”
“够了!”朱诚悌面对莫藏花的指责,狰狞着面孔,“墨羡之,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这么同朕说话?!”
“江山是朱家的,但是拥立谁成为帝王,背后做出努力的人却是墨门。”莫藏花冷冷看向他,“陛下是否以为,我墨羡之不敢将你如何?”
“你……”朱诚悌目眦尽裂地盯着他,诚如他所言,墨门在暗中推动历史发展。当年如果不是他们在暗中出力,凭他一个小小的燕王,又如何能够力克所有有势力的兄弟,将身为皇帝的老子逼得退位,得到这把龙椅呢?
“我墨门之所以支持你,是因为你让我们看到了天下的希望,你成为君王是大势所趋,我们愿意辅佐有抱负的你,助你成就大业!”
莫藏花不肯相让,他微微眯了眯眼瞳:“天下,我墨门无意。但如果你不能做一个好皇帝,墨门照样饶不了你!”
“墨羡之,朕看你是活腻歪了!”
朱诚悌大吼,随即沈惊鸿便带了仪鸾司的人冲进来,将他围在中间。
“莫藏花,胆敢对皇上出言不逊,给我拿下!”
“慢着!”仪鸾司的人还没有动手,就被朱诚悌阻止,“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皇上?!”沈惊鸿不解地看着他,明明刚才是个那么好的机会。莫藏花身为墨门门主,却时时处处和仪鸾司作对,如果不是皇上阻止,他早就将他拿下了。
“这是羡之和朕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朱诚悌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解释。
“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可是,皇上……”沈惊鸿不敢轻易答应,莫藏花的武功极高,如果他对皇上不利,他这仪鸾司的副指挥使也算是到头了。
“什么时候,仪鸾司可以忤逆朕的意思了?”
低沉而富有威严的声音响起,沈惊鸿咬了咬牙,做了个手势:“撤!”
一群人又鱼贯而出,殿内只留下莫藏花和朱诚悌两个人。
“羡之,你和朕的恩怨,说到底是因一个女人而起。今日你我二人便以男人的方式解决吧。”
朱诚悌的建议立即得到了莫藏花的响应:“既然如此,羡之得罪了。”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出手,朱诚悌此时已经化身为猛虎,五指箕张朝莫藏花抓过来。莫藏花也不敢怠慢,双瞳紧缩,就地一个旋身,从背后抓向他手臂。一来二去,在殿里开始过招。
“墨羡之,你身为墨门的门主,竟然肖想宫里的女人,身为臣子不觉得大逆不道吗?”朱诚悌一边动手,一边质问。
手下不停,莫藏花冷哼一声:“如月入宫的时候,皇上也只是小小的燕王,对父亲的女人动情,不光是大逆不道,还混乱人伦。”
脸上划过一抹狠绝,朱诚悌猛然拍出一掌:“墨羡之,你我半斤八两,此事谁也别说谁。”
“皇上此言差矣,羡之身为墨门门主,指出和纠正君王的过失是分内之事。”莫藏花硬接了他一掌,面上波澜不惊,“更何况,羡之对如月只是年少的憧憬和同情。”
“哼!说得好听!”朱诚悌飞起一脚,“同为男人,对首次动情的女人是何想法,大家心知肚明!”
“羡之只想为那个不惜一切,帮助心爱之人的可怜女子做些什么。而皇上呢?在她的帮助下,得了天朝的万里河山,竟然还狠心地将她置诸死地!如此做法实为羡之不齿!”
伸手握住他飞来的脚,莫藏花向上一抬,将他整个人丢出去。
“墨羡之,你是在嫉妒朕。”退了两步稳稳站在那,朱诚悌冷笑一声。
“羡之已经有了所爱的女人,为何要嫉妒皇上?”并没有追过去,莫藏花也站在那看着他。
“爱这个字,从墨门之人的口里说出来,朕真是觉得好笑。”朱诚悌再度蹂身扑上,“你们口口声声宣传仁爱、非攻,可是自己在暗地里却做着暗杀的勾当。你们以为这样就是推动历史的发展,可是实际上却在做一些最为残忍的事情!”
眼瞳紧缩,莫藏花挡住他打过来的拳:“皇上难道不残忍?对一个为你死心塌地的女人下狠手,利用她对你的爱想要将她彻底铲除,这是皇上的仁德吗?”
“朕没有!”朱诚悌红着眼,“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是朕杀了她!”
二人同时再次出拳,“轰”的一声,拳拳相对,一股气浪将殿内的陈设掀飞,近一点的甚至化为粉末。
“皇上难道想说,那锦绣宫的火不是您授意放的?”莫藏花与他手抵着手,十指相扣,内力过后,又比拼着力气。
“朕是为了救她!”朱诚悌大吼,“朕给了她避火宝玉,就是想要在那时候救她一命!倒是你,为何会对她用足以致命的‘锦衣香’?!”
“我已经改了配方,她用后只会假死,数年后便会醒来。就能逃过宫闱的争斗,若不是你放的那把火,如月何以会心灰意冷,然后将离儿托付给我?!”莫藏花定定望着他,在说完这句的时候,两人同时意识到什么。
朱诚悌再度确认似的重复:“羡之,你想要她在锦衣香的作用下假死,逃过一劫?”
莫藏花点头:“在我得知皇上想要一把火将她烧死在锦绣宫的时候,就做了这个决定。我希望你还能存着最后一点良知,在得知她已死之后,放过她的身子!”
“可是,她却因为你要烧毁锦绣宫的决定而对你心灰意冷,夺了我手上的香物,将离儿托付给我,便将自己关在宫里。你知不知道,在那之后,锦绣宫就失火了。我抱着离儿拼命地跑,忍着回去救她的冲动有多难!”
朱诚悌冷哼一声:“杀了她难道不是你们墨门一厢情愿的决定?”
“但是我想要救她!”莫藏花抢白,“墨门心系天下,如果连一个可怜无辜的女人都救不了,又如何谈天下为己任?”
朱诚悌闻言,沉默了。半晌,他主动撤了力道:“看来,是朕误会你了。”
莫藏花也随之松开手,垂着手臂站在那:“陛下,我们似乎都误会了对方。”
二人相对望,最终一笑冰释前嫌。
“羡之,你始终对朕留了一手。”拉着他的手去里面坐下,朱诚悌的心情格外好。
“皇上不也如是?”莫藏花淡淡一笑,替他倒了一杯茶。
两个人一起举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发泄完了,是不是羡之该帮朕做事了?”
莫藏花挑眉看向他:“皇上,羡之哪次没有帮助陛下?”
点了点头,朱诚悌开口:“依羡之看,现在该当如何?”
唇角轻勾,莫藏花微垂眼眸:“该收网了。”
正说着,门口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而至:“皇上,您和羡之喝茶,竟然都不叫人家。”
二人同时扭头看去,只见醉长歌白衣纸扇,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长歌,过来坐。”朱诚悌朝他招了招手。
“哎哟,微臣哪儿敢啊?我这前朝余孽的身份还没说清楚呢。”醉长歌摆摆手,眼底笑意不减。
“就你敢和朕叫板!”白了他一眼,朱诚悌再度相邀,“朕应过你,此生与你永不相问,难道你忘了?”
醉长歌“噗嗤”一笑,三两步过去,端起皇上的杯盏喝了一口:“臣下多谢皇上信任。”
将杯子放下,他微微眯眼看着他们:“君如月的下落,臣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