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掏出手机就对着张立帆的位置摆好方向。
张立帆胸前背了一个蜘蛛侠的背包,整个人看起圆滚滚,团成一团,满脸红彤彤,看起来兴奋极了,双手开心得拉着旁边的玩偶,瘦削的身子也比以往看起来好多了。
妻子把手机里的小框框对准他,心里一派欢腾。
张帆天旁边的玩偶顶着大大的脑袋,身体有些歪斜,大概是为了配合张帆天的身高。
塑料制的黑眼珠明明没有焦距,但妻子却觉得那个玩偶是在看自己,一成不变的表情下竟然突发得有些奇怪。
那种不好的感觉又从脑子里蔓延,她总是感觉遗忘了什么事情,那种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呢?
张帆天摆了姿势好久:“姐姐,照好了没有啊?”
妻子收回注意力,又专心致志给张立帆照相。
一连拍了好几张,终于选了一个最合适的角度照好,摇摇了手机就让张帆天回来,另一只手掏出刚刚在门口拿来的简介图看看这个园区有什么好玩的。
虽是看简介图,但她脑子却一刻不能去想之前的怪异感,到底是什么漏掉了,真一和自己都漏掉的事情。
从第一天去李家探望,那个充满暴力色彩的房间,范惠脸色发青看着他们,到李平后来无理取闹敲诈勒索,范惠歇斯底里的禁止记者警察,那个在床上厌倦一切的少年。
父亲的暴力才把他扭曲成那个样子么。
她随意翻着,旁边走过一对父母带着孩子,小孩在闹腾着,大概是想吃什么东西,父母不让,真正哭闹着,父亲语气还好,云云说着今天还可以吃很多东西,现在不要去吃糖什么的。
但那母亲却语气很严厉:“妈妈说了不许说,就不可吃!你必须听我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去何出名家的时候,他妈妈说起的一句。
“李家父子经常一起打骂范惠。”
当时只觉得是对方是何母夸张,误会了,现在又觉得大概不可能,但为什么李自栋也要打骂他妈妈,他们不应该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么。
那个只有黑色和红色的房间,格格不入的相片,好像……好像是被人可以放在那里的。
绝对服从……不愿意离婚……
妻子冷着脸抬起头,还有两三米张立帆就要跑过来,但是她表情却陡然变得害怕起来。
刚刚还和孩子照相的玩偶,憨态可掬的玩偶现在竟然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全力奔跑着,大概是里面的人想要急速前进,但布偶的重量却拖住了他,让他看起来十分奇怪。
妻子用力大喊:“快跑!”
她已经看见了那玩偶中间的肚子已经破开,伸出一只手,那瘦骨嶙峋,黑黝黝又的带着青色的手上明晃晃拿着一把菜刀。
菜刀也锈迹斑斑,那是常年用过的痕迹,但每次却没有好好擦干水迹,留下的锈迹,但是刀刃一闪,却显得异常锋利。
周围的人群都朝着妻子这里看起,不明白这个眯着眼的小姑娘为什么突然大吼,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玩偶的异样。
张帆天停住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姐姐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惊恐吓人,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耳后传来嗖嗖的声响,已经就在耳边,张帆天转过身体,就看到一个明晃晃的菜刀朝他身体上劈来。
张帆天的蜘蛛侠书包立刻抵挡了一击,蜘蛛侠的脸立刻被扯烂,漏出里面放的东西。
范惠已经整个人的身子漏了出来,她看第一刀下去,张帆天完全没有受伤,就又抬起刀,嘴里狠怒得喊着:“去死!去死!“
她赤红着眼,面容难得有了血色,真的好似地狱来的鬼煞,来夺人性命。
张帆天一动不敢动,他已经被吓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眼泪从眼眶留下来,爬满了整个脸颊。
范惠第二刀就要下来,忽然张立帆的脖领被人拽了一下,之后就是更大的力气把他往后拖,随即耳旁响起:“快跑啊!快跑啊!”
他抬起迷茫的脸颊才看到姐姐来救她了,她睁大双眼,也是煞白了脸。
还好姐姐又来救他了,张帆天忽然有了力气,整个人退了出去,就转身跑去。
范惠第二刀又扑了个空,身体一不小趔趄,但她立刻站稳了身体,马上就看见是谁突然冲出来救那个小孩。
她表情骇人的恐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所以此刻有着无穷的力量,她又哇哇乱叫冲上前去,玩偶服已近被她脱在一旁,她手指发青握着刀,高举在头顶。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赶紧闪到一旁,生怕牵扯到自己。
妻子呼哧呼哧喘着气,她紧紧牵住张帆天的手,两人的手都被汗水浸湿,滑腻腻的握不紧,妻子只能一下一下重新握紧,脚步加速跑着,另一方面迅速在人群中找张家夫妻。
身后的范惠一改以往胆小懦弱的样子,速度十分快,她几乎把全部力气都用在此刻。
很快,妻子从路上别人的神情中就能知道范惠已经追上他们了,妻子一皱眉,用力一拽张帆天向前一推,嘴里大喊:“快找爸爸妈妈去!”
自己的身子陡然一转,直面面对发了狂的范惠。
范惠此刻见谁杀谁,看见了妻子的面容,更是恨得牙痒痒,一想对方欺骗了自己,再也忍不住,刀又朝着对方挥去。
妻子心悸躲着范惠的菜刀,不敢和她直面对峙,她想说话,试图安抚范惠的情绪,但是每次一开口,就被对方猛得一刀刀挥断。
虽然她很灵巧,最终,范惠的菜刀还是伤到了妻子,她的胳膊和背部终是被划出两道血痕,立刻血就流了出来,四月天总归穿得不多,妻子的衣服立刻流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染红了整个身体。
周围的人群终于有开始尖叫起来,之前她们移动太快以为只是有些矛盾,如今终于看清楚其中一个人留了血都紧张起来。
范惠也终于被妻子身上的血给刺激得清醒了一下,眼中茫然的色彩多了一些,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妻子忍住痛,赶紧把她手的菜刀踢飞出去,才放松了一口气,试图劝慰范惠,她XX着双唇:“范惠,你冷静点,千万不要在犯错了,你儿子不会想要一个这样的妈妈。”
范惠所作所为只能是为了躺在病床的孩子,只能是为了他。
但妻子不提还好,一说范惠好似终于回过神,她猛然一跳,双手就掐住妻子的脖子,嘴里狠狠道:“都怪你们,我再也见不到我儿子了,再也见不到了!我要都杀了你们!你,那个废物男人,还有害我儿子的一家!”
脖子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妻子立刻感觉到呼吸上不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伤口在滚滚得往外流,急速奔跑,回击范惠已经花费她太多的力气。
她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眼眶中慢慢出现了眼白,她恍惚想起一些事,闹哄哄的一群人,马路上的自行车,三人聚在一起说笑,温柔妇人抱着孩子,威严的中年男人,不假辞色的女人,怒吼的尖叫声,破旧的仓库,还有冲向自己的刀片……
范惠还在用着力似乎决定一定要掐死这个帮助过她良多的女孩。
妻子嘴边甚至流出了口水,她脑子迷迷糊糊得,真一肯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可是,对不起啊,这次我真的是意外被牵连……
之后,便是张立天的脸庞冲到她微弱的视线之中,紧接着范惠被人用力抓开,周围响起凄厉的尖叫声,乱糟糟的声音从脑子穿过来穿过去。
妻子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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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两处伤口,大失血,大脑缺氧持续半分钟,幸亏当时就有人给她做了心脏复苏术,现在虽然还在昏迷,已经没事了。”董天乐把医生给他的报告给一直坐在医院板凳上的铁真一。
铁真一自从过来以后就一直抱着头,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斥责任何人,只是一个人缩在那臂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不成因为紧张过度傻了?董天乐推了推他的肩膀,正准备再说什么。
铁真一猛得跳起来,胳膊肘抵住董天乐的下巴,一下把他推到了董天乐身后的墙上,脑袋直接撞在上面,震起几片小墙皮。
董天乐一个吃痛,当即大骂起来:“我草,你干嘛!……”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对方双眼停住了话。
那双眼,红血丝紧紧缠绕着眼球,眼神似是发怒,像是要把眼前的任何东西撕成碎片,不留一丝。
他恶狠狠得盯住董天乐:“我不管你和云天有什么纠葛,他是杀了你师父,还是怎么样,都和我无关,不要再因为他的问题接近她,要不我就让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比云天好对付!”
董天乐被这个人狠戾的话吓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反问道:“你这么说,不就是说明你果然认识那个云天……那我作为一个警察……嘶,更不能什么……也不做了,而且,你现在就是迁怒啊……”
该死,铁真一陡然加重了力气,自己差点呼吸不上来,那句话都差点没说完。
铁真一又死死盯了他一会,眼神恐怖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董天乐甚至在想,对方是不是想现在立刻了结他,在这人满为患的医院里,而且会丝毫都不会迟疑。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形成,对方就放开了胳膊,头也不会走了。
董天乐大喘着气,滑到在地,额头都是汗水,背后更是湿了一大片。
妈的,真窝囊。
妻子是在一天以后的傍晚清醒,她一睁开眼,残血的夕阳就散落在她眼底。
她转动转脑袋,在回想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立刻,她就看到了站在窗户边上的男人。
男人平常耸起的肩膀耷拉下来,胳膊撑在窗户沿上,整个脑袋塞在臂弯,看起来好像是一只孤单的大猫一样。
妻子试得发出声音:“……真一……”
她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让窗前的男人听到,但铁真一还是岿然不动,她又唤了一声,铁真一晃动晃了身形,脑袋慢慢抬起来,但是还没有动。
妻子又躺了几分钟,她动了动脚,躺了将近两天的身子,几乎都失去了知觉,她慢慢移动着,慢慢坐了起来,又站了起来,就朝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床位离男人的位置不远,但妻子却好像感觉有千金重,每一步用尽了力气。
她终于走到了男人身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慢慢抱住男人的背部,她从男人胳膊下穿过,绕到肩膀处,就紧紧缠绕着对方。
原本还僵硬的身躯立刻软了下来。
妻子脸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体温。
过了一会她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没给你剃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