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铁真一不会对这种‘异常’放在心上,但现在处于对廖家所有异常都该关注的时刻。
可能这异常之中就能包含着什么真相。
四人不用做保镖,轻松了许多,这种按时按点一起吃饭外加探讨时间多了起来。
铁真一还是不相信肖麦,但是此刻他也没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而且廖木思对她做了那种事,他心里也不愿意太苛责对方。
肖麦倒是完全没当一回事,一条死狗临死前想咬你一口,没咬上,有什么好难过的。
尤卿搅拌着汤,有点提不起兴趣,旁边三人讨论起来。
“失禁?廖木月?”苏问有些微微咂舌,之前保护了廖木月一段时间,丝毫没觉得对方有什么问题。
而失禁这个问题应该只是老年人和精神不对的成年人才能做出来的。
肖麦也不太相信,可都是亲眼所见,廖木月披头散发,身体散发着异味。让人联想不到那是曾经的廖家小公主。
铁真一对廖木月反常的行为倒是没那么好奇,反倒是夏椿。
夏椿的态度才奇怪,之前扮演好太太的形象那么深入,即使上次没有看到她发飙的那一幕,但铁真一不得不承认,那一切都是对廖木烨疼爱的基础上出发的。
这样的人会对自己的女儿明显表现出厌恶的情绪,这一点就让人很奇怪。
肖麦说:“说到这一点,确实也奇怪啊,那天的时候……夏椿确实对廖木月的态度很凶,不像平常。”
铁真一筷子夹起一片肉放到尤卿碗里说:“知不知道廖木月被带到哪里去了。”
苏问说:“我去查。”
铁真一点点头:“恩,肖麦你现在是我们之中,夏椿还比较没心防的人,你想办法跟着她,看看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肖麦应声。
尤卿不用说,自己肯定得待在房间里。
她恨恨得戳了两下碗里的肉。
苏问查起事情来一向很快,而且夏椿也并不是廖木月藏起来,就是迁移到廖家另一个别墅,只是地点更加偏,屋子也很小。
虽然别墅一向都是在市郊处建的,但这次带过去的那一片,人更加少,据说就是因为太偏了,前几年甚至因为那里染料厂被人举报,附近的水都被污染了,很多有钱人都慢慢搬离,经常空的大屋显得寒气十足。
除去这一点,夏椿倒是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把廖木月丢下不管,几乎每天都会去见她,上午陪女儿,下午陪老爷子,一整天都不得空。
和铁真一说的相同,夏椿对肖麦的的提防心果真没那么强,肖麦连续几个晚上在夏椿眼前晃悠,终于答应然让她去看看廖木月,只是说尽量不要靠近她。
肖麦在车上问道:“夏姨,小月这是怎么了?”
夏椿靠在车里合目休息,闻言,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知不知道我那天为什么那么紧张?有点像疯了一样?”
肖麦没想到她主动提起来这件事,有点吃惊,但没接话。
夏椿一口气没叹完就接着说:“小烨和小月小的时候被绑架过,自那以后小月就有点受不了刺激,长大了还好了一些,你觉得我们对她太纵容了,其实是不敢了,而小烨虽然回来没事,但我也担心会变成那样,所以这次小烨又被绑架了,我才有点激动,你能理解吧……”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肖麦的手,握了起来。
肖麦感觉这双手掌心发热,只有指尖冰凉。
她点点头:“我当然能明白。”
等下了车,肖麦看了一圈就知道苏问说的不假,这里真的很荒凉,和廖家正宅相比,这里的面积只有那里的四分之一。
房子减少了,连人都少了,左右望去,只有来来回回的几个医生和护士,外加一个保姆在。
如果不是夏椿每天来看,她当真以为是在看护精神病人。
夏椿来了之后,也没立刻见廖木月,反而是和医生说起廖木月的问题来。
医生看见有第三人在场,有点顾忌看了几眼肖麦才说起来:“小姐的问题就是受到了刺激让她想起以往的事情,而且没有很好的排解,让她开始不对劲了,如今只能药物控制外加……”
夏椿的声音高了起来:“以往的事情?你是说她想起以前的事了。”
医生扶了扶眼眶:“确切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太太不要太过担心,这几天我们治疗了一下,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肖麦眼眸下垂,看到夏椿两只手相互缠绕在一起,那是明显紧张的讯号。
是担心自己女儿病发才这样?还是她在担心这什么?
夏椿一时的失态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只是笑容有些僵:“我们去看看小月吧。”
夏椿让她不要靠近廖木月,肖麦没想到,夏椿自己也不愿意靠近,等走到还有四五米的时候,夏椿就停下了脚步。
医生又在一旁给讲解起来,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家人忽然发病,家属有些抗拒的模样。
廖木月一个人在蹲在外头的石椅上,一个人揪着头发玩,穿着一件粉色睡衣,大夏天的阳光也没觉得热,她年纪小,皮肤也好,这样照射下有些白得透明。
肖麦尽量让自己的眼光不要移过去,想自然一些,但夏椿那种浑身控不住的呼吸和眉头让肖麦一次又一次的否定。
这时,本来一个人的廖木月,旁边又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拿着托盘的保姆,一个跟着她后面的医生。
保姆应该是这几日经常陪护,廖木月已经习惯了,微微往后缩了缩,并没有表现多么异常,直到身后的医生也走了过来。
那名医生比旁边这位还在一直絮絮叨叨说话的还要老一些,留着白胡子,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既风趣又文雅。
但是廖木月却看见他的时候,惊恐的大叫起来。
二十岁的女孩,声音尖细,直直冲进肖麦的耳膜。
保姆顾不上托盘里的水,往地下一扔,就去拉廖木月,廖木月正疯狂的往脸上抓,一道道血痕已经出现了,她满眼都是惊恐。
那个医生看保姆拉不住,也想要搭把手,手还没伸过去,旁边的夏椿一声怒吼。
“别碰她!”
肖麦还没反应过来,夏椿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呵斥着这个医生,拉着廖木月。
廖木月看见自己的母亲没有一丝的放松,反倒是眼珠在四处乱看,似乎在找着什么能让自己放心的东西或者人。
她看到了肖麦。
眼神中流露出希望和乞求,起了皮的嘴唇上下一碰,好像那声姐姐就要说出来。
肖麦脚步动了动。
夏椿捂住廖木月的嘴,另一只手拉住廖木月的脑袋往石椅一撞,骂道:“贱货!不要叫了!不要叫了!”
说完,拽着头发的手没有松开,还在一下一下撞着。
肖麦再也没看到那双眼睛,没有了希望没有了一切,只有被血染成的红通通一片。
肖麦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她想到了自己。
她离开家已经有十多年了,她有时候以为自己会忘记那个家庭,但其实忘不了,就和朱越一样,即使朱越死了,早就成为了一堆白骨,不可能再对她做什么了,她还是忘不了。
她的家住在一个小村庄里,几条土街几乎是谁都认识谁。
但是她家尤其有名,妈妈出了名的悍妇,爸爸出了名的孬种,一家人过的颓败,和成一团丧气活着,她的妈妈对她是个女孩十分失望,比她孬种爸爸还失望。
对她最经常说的是不好好干活,把你卖了,十二岁以前她穿着大人的衣服,袖子裤腿拖了一地,她妈本来不打算让她上学,得亏那时候有个从大城市里面来的年轻女老师,三番四次游说,她妈才勉强答应让她读完小学再说。
女老师也不说多么有正义感,只是初入这种小村庄,总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觉得拯救别人能凸显自己的高贵。
肖麦忘记不了,女老师竭尽克制厌恶的神情想给自己洗头的模样,她的头几乎是好几月才洗一次,上面大概还有跳蚤什么的吧。
女老师秉持着自己伟大的梦想给肖麦洗了头,肖麦第一次看到自己长什么样子。
十岁的女孩已经稍稍长了个模子,未来是什么个样子,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长得不是妈妈嘴里说的难看,丑陋。
女老师惊讶的表情也证明,这个小女孩不难看。
女老师身上的香水味,擦得过白的粉底,弯弯的睫毛都是肖麦羡慕的。
女老师在这里伟大的热情没有坚持几个月就走了,穷山恶水,她怕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
接她走的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说不上俊秀,只是看起来干净,开了辆车,风光得不得了。
肖麦十分羡慕。
上完小学,妈妈就没让她上学了,倒是也没说要卖了她,好像也发现了自己的女儿的美貌,寻思再长大一点。
十三的肖麦就开始在外面打工,什么杂活也干,为了生活好一些,她经常早上四点就要起来,坐最早的班车去临县打工赚钱,钱大部分给了妈妈,自己留下一点,买裙子。
再没遇到朱越以前,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不是毫无希望,至少自己漂亮。
遇到朱越之后,她的人生就什么也没有了,每天盼望的不是白天长一些,朱越不会回来,夜晚来临的时候,就是快点死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