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骁阳又吩咐了两句,便带着随从出了偏殿,李雯清思忖一番,便悄声问身边的侍女,“这位大人是谁呀?怎么好像府里的管家一般?”
“他怎么可能是管家!他是郑骁阳郑将军,是太子殿下年少时的宫中伴读,跟太子殿下亲如兄弟。后来做了护国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可是后来听说,好像是犯了死罪了,不知道怎么又会出现在太子府内,想必是太子殿下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了吧!”那名侍女答道。
李雯清见她并没反感之意,便壮着胆子接着问:“慧娴娘娘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这人说没便没了?”
侍女一听这话,皱眉瞪着她,小声喝斥道:“郑将军他们出去了,你还不赶紧回后院去!一会儿太子殿下要过来祭拜,看见你了如何是好!”
李雯清不敢再往下问,应了一声,闪进身后的帷幔,擦着墙根出了偏殿。
刚刚走出半月门,冷不防被人拉住手臂,吓得她一声惊呼,却被来人捂住了口鼻。
“雯清,是我!”这不是郑骁阳的声音,还能是谁!
李雯清顾不得去拉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张开双臂便环住了他的腰身,“丛哥,丛哥……”
郑骁阳也揽住了她,哽咽着道:“刚才是你在叫我吗?就在这半月门里头?刚才站在偏殿里的也是你吧!”
李雯清抬起泪眼,重重点头,脸上却是挂着一抹笑意,“丛哥,见着你就好了……”
昏暗中只觉得那人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带着些许陌生的意味。她觉得此刻的郑骁阳同从前的郑丛不同了,可是哪里不同,她却又说不出来。
“雯清,苦了你了……钏儿呢?她在后院里睡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前头来了,瑾阳看见了,怕是要不高兴吧!”郑骁阳抬手摩挲着李雯清的脸颊。
李雯清将脸依在他的手掌之中,紧紧环着他的腰,喃喃地说:“这么久了……丛哥,你瘦了好多,怎么长出白发来了?是不是一直寻不到我和钏儿的下落,你心里着急?”
郑骁阳心里一暖,他很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什么都没经过的村妇,因为自己的缘故担惊受怕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可是这一见着,她居然没有半句埋怨,只是关心着自己瘦了老了……
“雯清,你放心,目前你和钏儿在瑾阳这里是最安全的。再过几日,等我把事情料理清楚,便来接你们回去。”郑骁阳低头看着李雯清说道。
“不不,丛哥,我们在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太子殿下对钏儿也好。你只管去忙你们,我们没事的。一直以来我都怕你惦记我们,耽误了你自己的事情。现在可好了,刚才我不敢与你相认,就是怕给你惹祸……我刚才听她们说,你跟太子殿下亲如兄弟?可是真的?那可真好呀……”
李雯清说完之话,看郑骁阳神色有异,赶紧接着问道:“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郑骁阳摇摇头,淡淡一笑说:“你没说错什么话,你在这里的事,我早就知道,我也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瑾阳现在的性子……哎,你自己顾好你自己,你相信我,不日我便会来带你们走的!”
李雯清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慧娴娘娘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就没了?那天娘娘在后院我们住的屋门前发脾气,说钏儿是太子殿下跟青楼女子所生?这可是真的?如果是那样,太子殿下会拿钏儿怎么办?他能认下她吗?”
郑骁阳搂着李雯清肩膀,低头问她:“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我回答哪个才好?这些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而且有些事说出来你也不大懂得。你现在只需听我的话,安心在这里住下,等着我回来接你好不好?一切事情的起因始末,等咱们在一块的时候,我再细细告诉你?”
李雯清点了点头,“行,我信你!你可要跟我到后面看看钏儿?”
郑骁阳叹口气,“还是不要了吧……这丫头的性子,看见我非要跟着走,再闹起来!”
“呵呵……”李雯清笑了起来,心头却是一片凄然,她想跟郑骁阳说,她和钏儿都觉得瑾阳不好,她不愿意钏儿跟着瑾阳,可是眼下这光景,该如何说出口呢?
“你快回去吧,一会儿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便也走了,过几日我便来接你,你可信我?”郑骁阳松了李雯清的肩膀,两手伸到腰后握住李雯清的手。
李雯清重重点头,“我总是信你的!你是知道的呀……你现在在哪里安身?王勇和陈松两位兄弟可跟在你身边嘛?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说到这些,李雯清的声音便又哽住,鼻子一酸,泪又流了下来。
郑骁阳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不要哭啊,我现下就在城南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客栈里住着,王勇和陈松也跟在我身边,他们都挺惦记你和钏儿的。我一切都好,真的,现在的情形,比着我们从前在外打仗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再说了,我现在还有你和钏儿,只要一想到你们,我的心便是暖的……我怎么能不好呢?”
“呸……”李雯清破涕为笑,“你现下学坏了,就会拿这些话来哄人!你要好好顾着你自己呀,我不在你身边,要好好吃饭,知道不?”
郑骁阳点点头,“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钏儿醒来,看不见娘亲,又要哭闹了!”
李雯清依依不舍的松开手,郑骁阳推着她的肩头,将她推到后院花园的小径里,眼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叹了口气,转身往前面走。
出了半月门,便看见瑾阳两手背在身后,正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自己。
“此刻是多么好的时机,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你完全可以带着她们离开……”瑾阳走到郑骁阳身边,望着他说。
夜色阴沉,天色只挂着几颗寥落的星子,可是不知怎么地,郑骁阳却觉得瑾阳的眼睛发着亮光,便如多年前那个跪在灵心湖边的少年皇子看他时的那种亮光。
“呵呵……我现在带走她们,不还是要东躲西藏一辈子吗?起码在你这里,她们还是安全的……钏儿是你的亲生女儿,我知道你对她好。至于雯清,你也看见了钏儿是如何的信赖她,你是拆不散她们母女俩的!”郑骁阳直视着瑾阳,淡淡地道。
瑾阳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郑骁阳说:“慧娴娘娘的灵柩已经安置在偏殿,文武百官我也派人去通知了。皇后娘娘应该已经给你示下了吧,府里的一切杂事我刚才和赵公公也商议过了,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我这就走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瑾阳一愣,“你要走去哪里?”
“呵呵,我自然是走去我藏身的地方……”郑骁阳笑了,顿了一顿,他接着说:“咱们之间的协议,等娘娘的丧礼过后再说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瑾阳看着郑骁阳,眼神复杂,却没有说话。郑骁阳便站在他对面,与他对视着。
良久良久,瑾阳突然道:“你恨我吗?”
郑骁阳摇摇头,“做为一国的储君,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我没有恨过你,我只是失望……我在宫中伴读多年,我们朝夕相对,我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看我!”
瑾阳叹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软弱,“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只是当时情势所逼,父皇招我入宫,言语中虽然并未挑明,却是在怀疑我窝藏了你,甚至还威胁我……”
“算了,不要说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郑骁阳突然挥挥手,皱着眉说道。
瑾阳不再往下说,转身往书房走去,对郑骁阳说:“你随我来……”
郑骁阳也不多言,随着瑾阳进了书房。
瑾阳取过一样东西,递到郑骁阳手中。郑骁阳展开一看,不由自主的双手颤抖起来。
“这是为你平反翻案的圣旨,父皇当着我的面拟的。只是……虽然你冤屈已雪,但是想再入朝为官,怕是难了……”瑾阳坐在书桌后面,观察着郑骁阳的神色。
郑骁阳将圣旨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他觉得奇怪,多少次梦到冤屈得雪,自己都是狂奔大吼,已泄心头之愤。他那时还想,只要平反,他便要把那些诬陷他的贼人都杀个精光!
可是现下这是怎么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冰冷冷的,一点兴奋和狂喜也无。
“这么说,我以后就能行走在太阳底下了?再也不会被人通缉捉拿?”郑骁阳将圣旨卷起握在手中,抬头看着瑾阳。
瑾阳点点头,“叫父皇下旨昭告天下他当初冤枉了护国大将军,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已经发了密函到全国各地通达下属官府,取消你的海捕文书。以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这么说?我可以带着雯清和钏儿再回那个村子里过活,再也没有人来刺探打扰了?”郑骁阳又问。
瑾阳一愣,想了想说道:“那个妇人你可以带走,思菱嘛,还是留在府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