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柏从家里来镇上之前还特意问了下情况，如今正好用上，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告知了夏鱼。
打瓜在那几家的眼中就是烫手山芋，生怕砸在手里，否则也不会大半夜的就急着上门，一听说真的要，只要能拉过来就全收下，片刻也不敢耽误的摘瓜运瓜。
夏立根很是轻松，和顾清柏一起坐着牛车跑了一圈，价格都是顾清柏在谈，商谈好之后两人就回来了。
夏立根坐在顾家院子里等人把瓜拉来，过称付银子，顾清柏找的人已经开始砍竹子弄院墙和房子，他去监工顺便帮忙。
半道有一家临时改变了主意，坐地起价，要求加价，甚至还扇动一起等着过称的另一家人一起闹事。
夏立根有些降不住，又把顾清柏叫了过去，不仅没有加价，还把那两家闹事的价格撸了一点。
一共就四家卖瓜的，就属赵老汉的亲家最识趣，人老实态度也好，她家的瓜也最好，看瓜给价她家的夏立根给的最高。
夏鱼听了冒了把冷汗，“你就不怕他们真的不卖了？”
“虽然不知道你收那些瓜做什么，但是在我和他们眼中那些瓜一文不值，也不会有其他人愿意购买，我们若是它们只能烂在地里或者喂猪，我相信他们会衡量得失。”顾清柏很是笃定。
夏鱼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换成她还是不会那么做，她顾虑太多，容不得闪失。
擦了擦手上油，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来，“尝尝。”
“这就是那些瓜里的瓜子做的？”顾清柏尝了一颗，很香，虽然没有瓜子的香脆，可也别有一番风味，“很好吃。”
“流云楼出价四十文一斤，你还觉得一文不值吗？”
“四十文！”顾清柏一双大手突然攥紧，复又摊开，仔细的研究了手里的黑瓜子片刻，再次尝了几颗，确实比外面卖的瓜子好吃，可也太金贵了。
难怪每到一家夏立根都要挑几个摔开看了之后才和他说好坏，让他定价，原来是在确定瓜子的产量，“你爷奶甩给你家的那些瓜，其实不是赚了？”
“那可不！”夏鱼嘲讽一笑，有他们后悔的时候，“还要感谢你一开始就帮我把价压的那么低，我家半亩的打瓜大约有两百斤的瓜子，虽然各种盐和调料耗费很大，可还是能赚不少，要不是你，昨日在石桥村我可能就要加价了。”
“打瓜？”顾清柏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夏鱼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曾想就被他提了出来，懒得编理由，直接将那套文绉绉的说辞再次搬了出来。
顾清柏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不是不好奇，而是小荷防备的眼神太明显。“要不要把收购的消息放出去？万一还有其它人家也种了，听到消息也好找过来。”
“也好，只是这事暂时不宜让我爷奶知道，否则再生事端，怕要耽误我爹治腿，还是送到你家，对外同样宣称是你在收购。不过，估计希望渺茫，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让它长到现在。”夏鱼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顾家好端端的一个院子里堆满了瓜，后面还要取瓜子，晾晒，好在灶台晾一天就能用了，否则一直在他家煮，这麻烦可添大了。“柳奶奶那边会不会有意见，若是太为难把瓜拉到我们那也行。”
“不用，她以前都窝在屋子里绣花，如今她担心瓜被人偷了，搬了个板凳坐院子里看着，给她找个事干也好，省的天天绣花毁了眼睛。再说竹屋那边没院墙，房间少也放不下，放外面太不安全，就放我家吧。”
顾清柏一边说话一边磕瓜子，摇摇晃晃的简陋牛车愣是被他坐出了豪华马车的感觉，嗑瓜子都嗑的优雅极了，除了瓜子壳嗑开的声音，在无其他杂音，每一粒瓜子磕都是精准的一分为二，毫不破损。
他简直就自带发光体，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夏鱼的目光，尤其是确定要和他交往后。
夏鱼看他看的出神，那莹白如玉指尖似乎捏的不是瓜子，而是艺术品，美味的艺术品。
顾清柏不是没有察觉，夏鱼看的越认真，他就端的越起劲，恨不得把以前学的所有仪态规矩全用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死也要在她面前展现出全部的魅力。
还没到家夏鱼就把烧鹅吃完了，第二只吃到一半时才想起忘记给家人留点了。好在和小荷一起逛街时路过肉摊买了些肉，还有棒子骨，也不算亏了他们。
牛车一进村子，就引来了不少议论声，说什么的都有，似乎定亲只是已经传开了，今日顾家一车一车的瓜拉进拉出，村里人都看到了。想着夏鱼一个曾经的傻子，竟然定了个有家底的好人家，说算话的可不少，夏鱼也不在乎。
买那么多瓜，得花多少银子啊，可不是有家底吗，前几日被柳氏询问过结亲意向的两个妇人，此时都有些后悔拒绝的太干脆了。
夏鱼一家分家出来就住进了顾家的房子，如今还在扩建新，虽然是竹屋，可顾家同意接纳未来媳妇的娘家，这是多好的婆家啊。
夏鱼不想听，可风儿太调皮，总是把声音传到她的耳朵了，小荷急了想解释，被夏鱼制止了。
顾清柏还没开口就被夏鱼瞪了一眼，“别耽误正事，秦掌柜还等着呢。”
小荷再练一种技能，叫做“我拿眼神杀死你”，试验的目标就是顾清柏，谁让他惹二姐挨骂！
一路穿过竹林，到了竹屋，此时已经是半下午，七八个面生汉子再忙碌，地面已经夯实修理平整，其中一间已经有了雏形，院子里堆了好些砍好处理过的竹子。
更妙的是，一人高的篱笆院墙已经圈好了，最上面是尖尖的竹子剖面，相信无人敢轻易尝试翻越。
她进去有人打招呼，她就笑着还礼，不管别人打量的目光，道声辛苦了就走了，小荷小声的介绍这是谁家的谁。
东西放回屋子，夏鱼和爹娘打了声招呼，就随着顾清柏去了顾家。
她家太小也太乱实在不适合贵人登门，所以人安置在顾家。
顾家的院子不小，如今堆满了瓜，夏鱼到时他哥正在给人过称，旁边立着一位衣着体面的长衫中年男子，不是秦掌柜又是谁。
两人见面寒暄肯定少不了，进了屋在厅里分主次坐下，顾清柏和柳氏很自觉地到了院子里，留他们两人单独谈话。
“小姑娘你这可不地道啊，你这一院子的瓜也要不了几个子，卖我们流云楼却要那么贵。”秦掌柜端着茶杯看着茶碗里飘荡的陌生小黄花，并没有喝，似笑非笑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夏鱼也不急，回来的路上就料到了这种情况，理由早想好了，细细的抿了一口手里的茶，不紧不慢道，“看秦掌柜说的，买卖讲究个你情我愿，你若是觉得不妥咱也不强求，左右也就是个口头协议。”
夏鱼镇定的喝完一碗茶，这才不紧不慢继续道，“再说我卖的是秘制五香西瓜子，可不是西瓜。”
“你这一院子的瓜要不了十两银子吧，就算卖的是瓜子，照我估计至少也得一千多斤吧，就算配料贵，也不至于高出那么多吧？”秦掌柜收了商人惯有的微笑，声音里有了些许压迫。
夏鱼也不在打哈哈坐直了身子，眼神犀利，“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贵东家的意思？实话和您说了吧，若不是我爹腿上有伤急需银子，就算是五十文我都不会卖。”
夏鱼说的是真话，若不是急需银子，她会等到自己攒够钱开了铺子，自己卖。
秦掌柜也读懂了她眼里的认真，并不接茬。
“昨日我并未告诉你我家住哪里，你能找过来想必是问过王管事，哦，不，是王掌柜。你们两家既然是一个东家，想必平日不少打交代，有一个问题我想请问您。百草堂是否会亲自进山采药？”
“据我所知，会。”
“那么再请问，你们采到的人参和灵芝售价是否很便宜？毕竟无主之物，挖来不费一个铜板，可为什么我没见到几文钱一根的人参？竟然都比萝卜贵，要知道萝卜的种子还得花钱买呢。”
夏鱼话毕，那秦掌柜反倒笑了，“难怪能说动我们东家，瞧这伶牙俐齿的劲儿。好了，算秦叔我嘴笨说错话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你那五香西瓜子的配方确实还可以，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今日我来是想买下你的秘方，放心价格上不会亏待你。五十两银子，如何？你还小或许没什么概念，要知道好些人家辛辛苦苦种一辈子的地都挣不来这个数。”
“而且，我跟着东家的时间最久，说话也有些分量，王御医如今就住在我们流云楼，他那里我多少也能说上几句……”
威逼利诱？可惜夏鱼不是真正的十二岁小姑娘，可此时也不好闹僵，“抱歉，我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我已经拜访过你的父母，方才也和你哥聊过，你可以做主。”
夏鱼的表情有些崩不住了，此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闹崩，她不怕黄了生意，就怕耽误他爹的病情。
正苦恼呢，顾清柏进来了，直接走到她身旁，站到了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怎么不高兴，受欺负了？”
然后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秦掌柜，“我未婚妻还年幼平日接触的人也不多，若是有得罪之处请见谅，不介意我留下来听听吧。”
“顾公子言重了，怎么能说是欺负呢，这不是再商量吗？若是价格不合适咱可以再谈，我也是为夏小姐考虑，王御医轻易不出手单是诊费就需二两银子，提前准备些银子也是有备无患。”
顾清柏的态度可比夏鱼强硬多了，“不卖给你配方就拒不接诊，我的理解是否有错？”
“哈哈，误会，都是误会，流云楼和百草堂虽是一个东家，可却是分开互不干涉的。东家可是一再强调要善待夏小姐，，要是早知道她是您顾少爷的未婚妻，就算没有东家我也不敢为难她啊，这不是在商量吗？”
顾清柏不接话，甚至连眼神都不看向他，空气变的凝重了起来，本来想进屋看看情况的夏立根都不自觉的停了脚步。
夏鱼不着痕迹的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拍了下顾清柏的手，歉意道，“秦掌柜的见谅，他也是太担心我，其实吧，这秘方卖给你也无用。它只能用来煮西瓜子，可您看到了咱家的西瓜子和普通的不一样，如今市面这种瓜基本全再这了，您拿回去也无用武之地啊。更何况我这边的秘方可不止一个。”
“就算我勉强交了出去，马上就可以再弄出一个新得，甚至更好，比如七香瓜子、八味西瓜子啥的，你那边也得不偿失啊。您说实话，是不是嫌我供应的量太少？”夏鱼打破了沉寂，也给了他一个台阶。
秦掌柜的脸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确实太少，那二十来斤，夏鱼刚走就卖完了，否则他也不会上杆子过来，“我瞧着你这可不止两百斤啊？”
夏鱼呵呵一笑，还真不是有心欺骗，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么多，“我这不是想着以后也要开铺子，给自家留点底子吗。这样吧，配方的事就算了，咱家有多少量你也看到了，想瞒也瞒不住了，除了留种其他的都卖给你流云楼，如何？若是你能收到这种瓜子，拿来我也可以帮忙加工。”
夏鱼见他还在犹豫，加了一把劲，“若是有一天我们想卖配方，一定先考虑你们。其实我还有一个配方，炒出来的葵花子口感绝对比你们流云楼的好，也叫五香瓜子，主料虽然也是五种，可和五香西瓜子的完全不同，配料更不一样。本来准备留着压箱底的，以后开店拿出来镇店的，如今也拿出来先供应给你们。”
秦掌柜满意的走了，只是走之前再三要求，这里全部的西瓜子全部卖给他，另外让夏鱼尽快炒出五香葵花子送过去，他要确定口感再定价。
人走了夏鱼才像顾清柏道谢，若不是他恐怕很难让秦掌柜妥协。
但看对待两人的态度就能明白，之前叫她小姑娘，得知是顾清柏的未婚妻之后就改为夏小姐了。
“谢什么，咱两只见没必要。你们明日就要去县里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定，这些瓜怕是放不了那么久。”
两人一起看向外面的瓜，夏立根也进来了，柳氏还在院子里看瓜，生怕有人进来偷了去。
顾清柏的担心是对的，她爹的腿需要正骨，前几天肯定不能移动，她娘定是要跟着去照顾的，她哥也得去前跑后买吃的喝的。
她自己想要处理这么多的瓜是万万不能的，而今天连夜就得紧急加工一批瓜子出来。
需要雇人帮忙，还需要有信得过的人看着，夏家人肯定不行，谁来呢，顾清柏？怕是不成，山里还剩的那些野菊花他总得采回来吧。
她自己更不成，莲藕桂花还等着她呢，小荷太小。
目光无意间看到院子里的认真的柳氏，突然想起顾清柏说的话，“给你奶奶找个事干如何？”
“那也是你奶奶……”顾清柏纠正。
“现在还不是，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夏鱼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院子里的瓜，“不需要她动手，雇人取瓜子她看着就行，给她开工钱。你不是希望你奶奶有事可做吗？”
“不用付工钱，我们是亲家！”顾清柏有些气急败坏，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在她的小未婚妻眼里好像没丁点约束力。
“哥，都送来了吗？”夏鱼不去理会他，温饱都是问题，儿女情长什么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转头问夏立根。
“都在这了，不过有一家的瓜不太好，影响产量，还有一家已经毁了好些，比预计的少。”夏立根是说罢领着夏鱼去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