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再转一个弯就是百草堂了，夏鱼眼见着顾清柏刚柔和下来的气场再次紧绷了起来。
“你今天不用上山了吗，难道是对我和我哥不放心？”
心里明明很排斥百草堂，尤其在上次遇见那个东家后，他甚至都不愿意在里面多停留片刻。
亏她还特意交代哥哥捎信时告诉顾清柏他们可以替他跑一趟他不必来，今日他还是来了，夏愚看着越来越近的百草堂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野菊花有几斤几两在家一称就知道了，价格上次也告诉他了，能等多少钱一目了然，按理说他今天该是接着上山囤积野菊花，而不是来浪费时间。
顾清柏看了夏鱼约莫有两秒钟这才道，“你身体还没好透，大哥有又是文人，都不能做重活，搬搬抗抗的事情还是我来。”
“大哥？你比他大吧？”还挺有良心，夏鱼都已经做好麻烦车夫赵老汉帮忙的准备了。
只是，大哥也是他能叫的？
“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提前熟悉熟悉也显的亲近，再说大哥昨天也答应了，您说是吧，大哥？”顾清柏一本正经，看起来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哥，你也同意？昨天你不是还很义愤填膺吗？”夏鱼这次真的震惊了，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是她大惊小怪了？她似乎有些跟不上节奏……
她就睡了一觉，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立根想起昨日顾清柏刚离开时自己的阴阳怪气，就很不自在的咳了一下，“二妹，娘给你带的馒头再不吃就凉了……”
昨天他去顾家传信，然后就被顾清柏热情的邀请去参观他的书房，一箱子一箱子的藏书差点没亮瞎他的眼睛，顾清柏每一本都读过好些还会背，他佩服的不行，关键是他说喜欢什么都送他。
然后顾清柏还很是为他的未来打算了一下，从启蒙到科考，从练字到进学一一为他讲解了一番，并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详细规划。
柳奶奶对他也很热情，还邀请他有空了就来这和顾清柏一起研读作伴，要是嫌人多嘈杂还可以去竹园那边往年顾父读书用的小竹屋，那里环境还好，清净没人打扰。
在顾家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心情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当他发现时已经被顾清柏叫了好些声大哥了，刚提出异议就被顾清柏的长篇大论淹没了，最终他觉得顾清柏人确实不错，所以就默认了……
其实从顾家大门踏出来被风吹上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今早一见面他还未来及开口，顾清柏就以探讨学问为名，给他讲了一通什么叫君子无悔，什么叫一言九鼎，什么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个称呼而已，计较什么……”如果不是他脸上写着心虚，夏鱼也许会认为是真的。
一路上的氛围不算太愉快可至少算得上轻松，结果到了百草堂却夏鱼的心情降至了冰点——王管事和他的侄子前几天就调走了，新上任的管事以药库充盈为理由只同意友情接收一小部分，即便如此给的价格低的都快赶上宋家药铺了。
夏鱼倒是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偏偏耳尖的听大堂那边站在柜台里的胖掌柜和身旁的一个活计在说话。
“掌柜的，王青特意拜托您替他收了这丫头送来的药材，您不是已经答应了吗，这样做会不会不妥，我听他那侄子说这丫头和东家还有那么点关系……”
“我呸！他王青算什么东西，真以为升到新铺子当掌柜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老子就是糊弄糊弄他把他当猴耍罢了，至于那丫头，不过就是拐着弯的认识东家一个点头之交的穷朋友而已，东家八成就没注意过她……”
“东家也有穷朋友？掌柜的您认识？”
“说起来估计你也有印象，前几年他来过咱家药铺，给他老子娘敲病，他爹是个秀才，自己是小童生，当时他家值钱的东西包括田地都卖了，说是凑不出银子抓药，就求到我这骗我说过几天就会有一笔银子，求我先赊药给他。当时还是你把人轰走的呢……”
“好像有点印象，一家子穷病痨鬼，听说他娘后来也病死了。可掌柜的他会不会真认识东家，万一关系还很好呢？”
“要是他真和东家有交情，还用得着求到我这。前些天东家遇到他站在门口，两人就站着没说几句话，都没请人进铺子喝口茶，能有多好的交情……”
夏鱼冷哼一声，打断了旁边催她早做决定的管事。
夏鱼本来还在考虑叫门外的顾清柏进来说项一二的，如今只想快些离开。
难怪，他把东西搬进就匆忙出去了。
虽然只是远远的听了那么两句，可夏鱼却想到了当年的艰辛，也能理解今时今日顾清柏对此处的排斥。
她相信他说过几日会有一笔银子就一定会有，就算没有，他家里的那些书还有房子，甚至还有竹子卖出去都是一个收项，总不至于赖了药铺的药钱。
想必当初这胖掌柜一定言辞刻薄犀利，前些年他父亲在时顾清柏也还是个孩子。
读书人最好面子，一个小童生为了秀才爹扯下自尊求到了这里，却被人践踏到了泥里，无怪乎他如今不苟言笑。
果然磨难使人成熟，阅历使人沉稳，难怪他没有同龄少年的浮躁。
招呼了她哥一声就开始往外搬野菊花，又不是只有这一家药铺，镇上不行还有县里，这些还是晒干了的最是顶放，晚些时日也不会坏，大不了再找买家。
夏鱼左右手各提了一个硕大的麻袋就往外走，夏立根虽然不明白妹妹为何突然翻了脸，还是老实的抗了一麻袋跟在后面。
第二趟返回时，夏鱼遇到一个走路不小心差点撞到人打翻药的小伙计，他正被胖掌柜的死命辱骂，鸡毛掸子打到头上愣是不敢躲一下。
夏鱼心情本就不好，还差点被胖掌柜的鸡毛掸子波及，横眉冷对的损了他几句，指着那个小伙计义正言辞道，药也没翻，不赶紧把药送去给病人救命，还在这墨迹什么。
看懂了夏鱼的眼神，那伙计这才借机溜走，留下一脸阴沉的胖掌柜。
好在顾清柏和车夫都进来了，那掌柜的见他们人多加上他多少有些心虚，忍着一腔怒火说了句多管闲事，就放他们离开了。
十来个麻袋很快全部装车完毕，夏鱼正准备让车夫驾车返回，就见街角的阴影里有一个眼熟的小伙计在朝她招手。
好像是刚才挨骂的那个，踟蹰了一下，夏鱼还是下车走了过去，“你叫我？”
“你才发现啊，我手都快招断了，算了，我是从后门偷跑出来的，得赶在掌柜的发现之前回去，所以要长话短说，你是不是来卖野菊花的？”
夏鱼点头。
“你认识王管事和柱子哥？还和们约好了月底来卖野菊花，是不？”
夏鱼再点头，柱子哥她不认识，估计就是叫王青二叔的那个小伙计。
“那就找对了，柱子哥走之前交代我留意一个来卖野菊花的小姑娘，说是要是掌柜的为难就让我带句话，说是他们再县城新开的百草堂，让你有事就去找他。你也是，说了好月底怎么提前来了，害的我差点错过了柱子哥交代的事。”
那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夏鱼，“要不是你方才救了我，我特意留意了一下你的样貌就真的错过了，更不会冒险出来询问。照我看你直接拉着去县里吧？王管事如今在新开的百草堂分铺当掌柜，柱子都是管事呢，就你这点东西他一准全收了……”
夏鱼谢过小伙计，回到车上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一行人直呼侥幸，然后就直接奔县城的道路去了。
成安县，一个古老的县城，据说有百年历史，被一条足够并排跑下七八艘大船的明河横穿了，明河通向哪里夏鱼不知道，但是顾清柏说县里可以买到海货。
他甚至见过海商，夏鱼猜想明河也许未必直通大海，但它的水一定能汇聚到大海。
水路、陆路双向交通，造就了它的特殊性，明明是一县城，它的繁华程度虽比不上府城却远超同级别县城。
夏鱼对这座古老的县城做了无数种心里建设，可真正到了地方夏鱼还是震惊了一把。
倒不是说成安县的繁华突破了天际，主要是有了让她大失所望的竹溪镇做对比，成安县的主要街道虽然只能跑下并排三辆马车，目之所及最高的建筑不过三四层，所遇之人也只是偶尔那么几个着绫罗绸缎，可它再夏鱼的心目中还是高大上了。
夏鱼前世去过一些水乡，见有人在船上沿河售卖各种货物，当时甚是稀奇每每流连忘返，不曾想这里也有。
夏鱼看着明河里船只穿行，地上人流如织，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古老的县城。
一路上，但凡路过有名气哪怕稍有名气的地方，顾清柏都会特意为头次来县里的夏鱼兄妹讲解一二。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精准独到，就连赵老汉都夸他知识渊博。
可惜新开百草堂的位置他和赵老汉都不知道，问了几个路人都未听说过。
再次失望而归后，顾清柏猜测道，“会不会是还在筹备尚未开业，或者刚开业知道的人少？”
“可能吧，那活计也不像是故意诓我。”夏鱼有些头大，出师不利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竹溪镇一拨，县里一拨，已经折腾两拨了，夏鱼决定直奔总店，别人不知道自家店铺该不会也一无所知吧。
希望等待她的不是“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