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祈安这一病就是小半个月，齐梓言几乎每天来看她，有时带着齐梓忻，有时便独自一人。那日后他再没和祈安提过任何关于“听话”或者“主事”的话题，祈安也不问，只是看着齐梓言眼窝下难掩的乌青，默默在心中做着自己的思量。
拆掉最后一块纱布时，冬日里难得冒了个好天气，太阳不大，阳光却很暖，松树梢上还挂着点儿白，光一照便亮晶晶的，一闪一闪。
祈安趴在窗梗上懒洋洋的晒太阳，眯着眼，一副惰慢无忧的样子。她消瘦了不少，未挽起的头发从两颊垂下，裹着尖尖的下巴尖儿，皮肤在光下幼滑白嫩，远远望去竟像蒙了层光晕，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齐梓言还未进院子就瞧见了她这副模样，懒散又精怪，像只小猫。他这样想着，跃跃欲试的想捏一捏她的脸颊，于是刻意放轻脚步，慢慢的靠近。
祈安只觉眼前晃过一片黑影，眼睛还未睁开，脸颊便先一步感到了痛楚。
齐梓言这只神经病！
她气急，双手握着那只行凶作恶的大手，拉至嘴边，一口咬下去。
啊啊，真是神清气爽。
“小安，”齐梓言不高兴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明显不是她身前的位置。
……
祈安眼皮狂跳，脑子里电闪雷鸣，仿佛暴风雨前的征兆。
不是齐梓言，那这人是…
她慢慢的松开嘴，又怯怯的抬起头，张既明含笑的面容就这样聚焦在了她的瞳孔上。
哗，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她脆弱的心淋了个透彻…
见她愣着，张司令摇了摇还被她叼在嘴里的手，逗她道：“饿了？我的手有这么美味？”
祁安惊慌失措的模样取悦了他，手被松开，食指上一圈小小的牙印同样让他感到新奇。
果然，张司令默默的想，每次只要见到祁安，心情都会莫名的变好。
他像是不过瘾，抬起另一只手，用了微小的力道，抹了抹祁安的嘴角，
“有口水”，他说，还特意将手举至祁安眼前，好让她看清上面的水渍。
祁安面颊通红，嘴边暧昧的触碰让她羞怯又不知所措，恨不得直接消失在张既明面前。低着头伸出手去，将司令手上的水渍胡乱一抹，她支支吾吾的，声若蚊蝇地打了个招呼，
“司，司令好”。
窘迫到想哭，祈安流着海带宽的泪在心里哀嚎，
太丢人了…
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他们这边打趣的功夫，齐梓言已经快步走到了窗前。他又戴上了那副专为张司令准备的标配表情，面上似笑非笑，眼里仿若藏刀，虚情假意的寒暄道：
“司令如此操心我这小堂妹，齐某代齐府上下先谢过了。只是司令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小安在自家养病，受自家人照顾，自会早日康复的。”
齐梓言几句话不离齐字，摆明了暗示张既明这个外人大献殷勤的行为十分碍眼。
张既明不正面回应他的挑衅，只是噙着微微的笑意，用着淡淡的语气，神色惬意的娓娓而言道：
“那日小安昏迷无法入药，我真是担心坏了，幸好我这非齐家人在场，否则小安怕是要抗不过这一遭了。话说回来，还要多谢齐大少的参丸。”
齐梓言愤愤的握了握拳头，张既明的暗示他完完整整的意会到了，是自己提供了他亲近祈安的机会，活该自己现在不爽！
“司令这话什么意思，趁人之危反倒成了上上之策，真是让齐某人大开眼界。”
“齐大少这话不对，救人之法本就以有效为先。再者，齐大少身为兄长，却比父亲管的还多，同样让张某大开眼界。”
“长兄如父，现今世道复杂，居心叵测之人颇多，齐某管教自家小妹，自当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长兄如父？齐大少有如此觉悟便好。倘若如了其他，张某可真要担心了。”
祈安不明白张既明话中的深意，那日她昏迷了，张既明喂药时早没了意识，齐梓言更不会主动和她讲这事，她自然是完全没有那段记忆。可齐张二人周围，此时沸腾烧灼升腾而起的强大修罗场，她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看着他们夹枪带棍的你来我往，祈安理了理衣领，默默地朝窗子里缩了缩。
吵吧吵吧，
大家开心就好，
当然，
话里话外的，能不带着她就更好了。
日头向天空中央移了移，齐梓忻领着大夫一蹦一跳的进来了。
“阿姐~”他大声的喊。
两个大男人针锋相对的气场几乎瞬间收敛，祈安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看着窗外低气压散去后格外湛蓝的天空，感动到无以复加。
好梓忻，阿姐没白疼你！
一伙人挪至内堂，长白胡须的大夫颦眉诊脉，半响才将眉头舒展，一抚胡须，笑的和善。
“齐小姐身体已无大碍，饮食多加注意，不要贪凉，来年开春，身子便可全好了。”
祈安应着，乖巧的道谢：“这段时间有劳您了。”
齐梓言同样颔首表示感谢，送着大夫出了内堂。齐梓忻留下来陪她，趴在她腿上，却是神色蔫蔫，瞅着张既明身后空落落的位置，一脸的失落。
察觉到他的消沉，祈安微微直起身，以手温柔的抚着齐梓忻的额发，“梓忻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祈安这样问是有原因的。
许是齐梓言口中的那场事故所致，齐梓忻的性格十分古怪。祈安也是后几日才知晓，男孩并不是待谁都像那日对她一般活泼健谈。更多的时候，齐梓忻都是祈安当日在家宴上初见他时的状态，沉默不言，藏在丫鬟身后，小心翼翼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他的思想成熟较慢，智力比起同龄人来竟也略逊一筹，上不了学堂，请了几个先生也都被他用各种伎俩气跑，齐梓言无法，只得自小亲自教导，这也是齐梓忻与他最为亲近的原因。
齐梓言叮嘱过她，梓忻时常会胸闷气短，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缺氧昏迷。祈安本就见他可爱，对他颇多照顾，这下更是在心中添了几分怜惜，直接将齐梓忻当成亲弟弟那般疼爱了。
见他不语，祈安愈加放柔了声音，“嗯？和阿姐说说？”
齐梓忻摇头，双手抱着她的腰，眼里亮晶晶的，竟是有泪花在闪。
祈安见状更是焦急，房里就剩下她和张既明，还有些无足轻重的丫鬟。她别无选择的看向张司令，眼里求助的信号发散的十分明显。
张司令沉默了几秒，朝前走了两步，伸手将齐梓忻抱起，与他齐高道：“这是你阿姐的院子，他不便进来，在院子外面候着呢。”
齐梓忻闻言，泪还没擦干，面上却是先一步笑了起来。他有些笨拙的抹了抹眼睛，眼神里带着请求和期待，看向床上的祈安。
祈安微笑，点了点头，“想去就去吧。”
张既明将他放下，男孩礼貌的朝着二人鞠了躬，之后便飞一般的奔出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