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黎明的朝阳没等到,罪恶的黑暗倒是不期然的等到了。
夜半三更本该酣睡,张既明却在房顶听到了异样的动静。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每次都走房顶,夜深露重的,这群人倒还真是不怕冷。
张司令将动作放到最小,将自己身下的被褥踢进床底,跨上床,钻进祁安的被窝里,一手跨过少女柔韧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纳入怀里,做出个亲密夫妻同塌而眠的样子。
房顶的瓦片被掀开,又即刻被盖上,显然一张床上睡着两个人的房间并不是他们要寻的目标。
房顶上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张司令轻笑一声,右手抬高,挠了挠小妮子的下巴。
“呼吸,不要憋坏了。”
男人下巴再下两寸的位置,黑漆漆的小脑袋猛的吐出一口气,祁安憋的脸颊通红,她在司令刚躺上床时就醒了,本来才表了心意,她还处在一个激动的状态,现在又被他搂在怀里,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心里咚咚直跳,声音大的二楼都听得到。
张司令低沉的嗓音在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一丝喑哑,他身体的温度并不算高,吐纳在祁安耳边的呼吸却是灼热的,
“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有好几次,我让你自己睡,你都不依,还撒娇,说什么【小安就要和哲哥哥一起睡,不然会被妖怪抓走的。】”
他学着她儿时的童言稚语,声音也带了点笑意。祁安第一次听到他自称‘哲哥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司令的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好听。她冷不防地被引诱了下,面上烧的更厉害。
张既明,这名乍听没什么特别,但却是张老将军,也就是司令的爷爷,千挑万选,亲自选出来的。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即既能明晓善恶,又能辨知是非。
张司令的父亲是个文人,不爱舞刀弄剑,只爱丹青浓墨。张老将军无法,便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给了张司令,给他取了这样的名,也顺便取了小字。
既明且哲,张司令的小字,就叫小哲。
祁安年幼时总是跟在张司令的身后,‘哲哥哥’,‘哲哥哥‘的叫着,满世界的追着他跑,后来开始学着以‘齐府二小姐’的身份生活,这习惯才被强制撂下,改口叫了司令。
现在被唤起了回忆,祁安更蜷了蜷身体,头都要埋进枕头里。她露着个发顶,瓮声瓮气地问道:“不是说,不让叫哲哥哥了嘛?”
张司令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轻声道:“只有我们二人在时,叫一叫也无妨。”
祁安咧开嘴笑了笑,这样温馨美好的气氛,若非条件不允许,她简直想在床上打几个滚儿。她转过身来,黑亮的眸子直盯盯看着司令,正要说些什么,腰间却猛的一紧,被人牢牢的按进了怀里。
“噤声,闭眼。”
张司令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窝,同时闭上眼睛假寐。门外楼道里,幽暗的灯火晃了晃,忽明忽暗的,似是有人路过,而且还不止一人。
祁安顿时从花痴状态中抽离出来,齐连瑾的那伙人来了。
半刻钟前,那伙儿山贼将三楼的几个房间都查遍了,住宿的十四间房里,六间单人住宿,撬门进去一看,却都是生面孔。
他们无法,只能先退出客栈,毕竟是在城镇,还有zheng府和巡逻队看着,不好做的太放肆。
领头的山贼觉得不对劲,以张司令和齐二小姐的脚程,极限也就该行到这里了,难不成雇了马车?那他们还要再往前追堵吗?
手下的一个胡渣大汉和身边的人嘟囔道:“要不是张既明插一脚,齐二小姐早被我们干掉了。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私情啊。”
领头的山贼听了这话恍然大悟。
谁说张既明一定要和齐二小姐住一间房?别说有私情了,就算没私情,住在一间,还不是照样骗过了他们一伙人!他恍惚还记得三楼楼梯侧的那一排房间里,又一间房内的夫妻二人,身形倒是像极了他们要抓的人。
他重新蒙上面纱,对着身后的几人招手,“跟我回去,妈的,咱们被骗了!”
现在,这伙人就站在门外,祁安手里拿着那把匕首,肩膀僵硬,随时准备发力,张既明却顺着她鼓起的肩胛缓缓向下,滑至手掌,将匕首抽出,拿在了自己手里。
门被从外划开,为首的山贼还没适应眼前的黑暗,便已经永远沉入黑暗中了。
没人看清张既明是怎么动作的,后面跟着的五个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打头的三个已经倒下了。张既明一手持刀,另一手握着剩余人中一人的衣领,朝着门框重重一撞,那人便翻着白眼软下身子,再爬不起来。
张既明手指用力,捏住另一人咽喉,力道都是讲究的,既不致死又让人眼冒金星无法反抗,他像一只迅猛的黑豹,以这人的身体为盾,手中匕首直上,步步逼近,待小二听到动静赶上来时,张司令已经站在一众或死或伤的残兵败将中,面无表情的取了帕子擦手。
“报官吧,只说山贼分赃不均起了内讧,多余的话不要讲。”
他语调平平,话里却是十足的警告意味。小二哆哆嗦嗦的点头,又哆哆嗦嗦的顺着楼梯爬下去,爬到门外,一溜烟儿的报官去了。
此刻天色微明,些许的光从楼梯的窗间照入,投在张司令身上,蒙蒙发亮,恍若神祇。
在林中时,不过是顾着祁安的伤势,他恐生意外,所以才不多加冒险,那伙人到还真将他当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了。
张司令走进房间,看着坐在床上呆愣愣的祁安小姑娘,点了点她的鼻头,又将椅子上的衣袍扔给她,“穿好衣服,我们准备出发。”
出了客栈,时辰虽还早,小摊贩们却也陆陆续续的忙活开了。张司令雇了辆马车,第五日接近傍晚,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祁安下了马车便几个快步跑去叫门,张既明不便露面,坐在马车里等着,只待她拿到对应的账目,他们便驾着马车,即刻返回北京城。
看门的小厮将门拉开一道小缝,看见祁安穿着普通的样子,鼻子一翘,不耐烦的扬手轰人,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随随便便来我孙府敲门。”
他说着就要关门,被祁安一脚踢在当胸,直接踹进了门里。
张既明透过车帘看到这幕,低下头笑了笑,祁安离了他身边后,便鲜少再有这衡中只装的野蛮样子,他倒是还挺怀念她这颐指气使的娇俏样子。
祁安此时已经踏入门内,孙府约莫着正在用晚饭,听着这动静,管家下人护院丫鬟,一个个都从院内跑了出来,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我孙府放肆!”
祁安冷笑,“这孙府当真好礼数,连条守门的狗都是声响牙厉的,狂吠之前就不懂得先睁开眼看看吗?”
她跟在齐梓言身边的时间不短,又在齐府酒楼历练了一段时间,气势什么的早比初始强了许多,再加上脾气上头,话说的更加不客气,几句话说完,倒真将这伙人震住了。
管家冲着身边的下人耳语几句,下人便一溜烟跑进主厅,不多时,带出个青衣白衫的儒雅公子。
“我孙府管教下人不利,小姐切莫见怪。不知小姐是哪家女儿?此来所为何事?”
那儒雅公子年龄不大,礼数分寸却全全摆在那里。祁安知道这是个能做主的,便自报家门道:“孙少爷好,我是京城齐府的二女儿,这次是替我大伯来贵府收账的。”
她看着渐沉的天色,语气也更加的直接,“还望孙少爷莫要耽误时间,早日拿了账目给我,好让我回家复命。”
怎料那公子却微微一笑,语气里有些诧异,“小姐就这样空手而来,没带着印章吗?”
印章?
祁安一愣,随即意识到,齐连瑾这老家伙,居然还在最后的环节给她下了套!
她本以为齐连瑾事先和孙家打了招呼,谁曾想还需要什么劳什子的印章!
鬼才有那种东西!
孙家少爷见她这幅样子,便知她无任何信物带在身上。他拱手对着祁安行了一礼,道:“小姐性格直率爽朗,孙某自是欣赏,只是这账目并非能轻易交托的东西,还望小姐见谅。小姐今日若能证明自己是齐家人,我自将账目双手奉上,如若不能,便请小姐在我孙家用顿晚饭,孙某再雇辆马车,将齐小姐送回齐家去。”
祁安咬着下唇,眼里心里全是浓浓的不甘,她都披荆斩棘了一路过来了,怎么能折在这最后一步!
身份,怎么能证明她的身份?
祁安眼眸低垂,脑子里迅速想着可用的法子。
描述齐府的摆设?这不是什么秘密,去过齐府的人,稍加留心都说得上来。
说些酒楼里的生意往来?可她前段时间关注的都是京城里交易,与孙家的往来她还真不太清楚。
讲几个齐连瑾的小秘密?她也很想知道齐连瑾有什么小秘密啊!
祁安焦躁的双手抱臂,随即又松开,手臂下垂,自然而然的垂落在身体两侧,碰到那裹在外衣里的布袋子。
暖炉!
她有齐梓言的小暖炉!
“孙少爷,您先停下!”
眼看着孙家少爷就是转身往回走了,祁安顾不得许多,一边朝着孙少爷大喊一身,一边开始解自己外衣的扣子。
孙少爷被祁安的一嗓子嚷的颤了颤,他转过身来,眼帘便映入了祁安宽衣解带的画面,
“齐齐齐齐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他惊的后退两步,京城现在的风气是这样吗?是他太久没出门,所以跟不上潮流了吗?
“孙少爷,这暖炉您认得吧,我哥哥对着炉子可是宝贝的紧,向来不离身的。”
祁安将外衣解开一半,将暖炉取出捧在手里。
“现在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换做是旁人,这暖炉,我哥哥可是定不会给的。”
她见孙少爷楞楞的点了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脑袋一歪,祁安笑的调皮又畅快,
“别傻站着了,快,账本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