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寒冬,整座城市都结着一层冷意,在距离市中心稍远的高档住宅区周围,雪花铺盖了延绵的街道,不知深厚。正是八九点,天气渐冷,路上越显寂静。
安清裹着羽绒外套瑟缩在小区大门外的拐角,手捧着沉重的单反随时待命。头顶树上的雪花簌簌掉落,她咬咬牙,呼出的气几乎要凝结在空气中,脸上僵得如同戴了假面具,扯扯嘴角都没了知觉。
两个小时前她已经尝试了多次伪装打算混入小区内,结果很明显,她没成功。
想到这,她扭了扭酸痛的手腕,原来做一名八卦杂志的狗仔是如此艰苦,又或许……只是实习的才比较艰苦?
“别放松警惕,目标很快出现,我告诉你,要是拍到了爆炸新闻,你绝对就转正了。”耳机里传来队长尖利的嗓音,这话安清在之前的一个月时间里已经听过无数,可每次拍到些什么,貌似功劳都不在她身上。
她叹气瞥了一眼不远处停靠的面包车,遮得严严实实的,“资深”的狗仔们可都在里面舒服地喝热咖啡。
这次她要拍的,正是出道大半年时间便凭着出色演技以及一副过人相貌而跻身二线阶层的男星——季延之。这人可谓前途无可限量,一部电影《枪战》的反派人物让他突围而出,成为热门话题,在网络上引起热议,虽不能和大牌们相比,但绝对不容小觑。
说起来,安清对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不陌生。
思绪正乱飘,小区的大门便传来了动静,夜空中的蓝紫色带着昏沉,一抹高亮擦亮了半个街道——一辆高级轿车缓缓驶了出来。安清一眼望去,便知道正是她现在的目标。
季延之的家庭背景可属中上,偏偏跑去娱乐圈那个大染缸,性格果然是一如既往地倔。安清心一跳,举起相机就咔嚓咔嚓猛拍,完全不顾耳机里队长的质问。
说真,她这个所谓队长,来蹲人之前压根没做过功课,不然怎会不知道季延之手上有两辆车。眼看着轿车开始驶远,她飞奔到自家面包车边,猛地一拉跃上座位,对着一脸错愕的众“狗仔”大喊:“快追啊,人都跑了!”
队长是个将近三十的男人,姓钟,长得也是尖酸刻薄类型,他眉间一皱,不满全堆在了脸上,“弄错你就等解雇吧!”但还是指挥司机追了上去。
安清拿过冷掉的咖啡,一口口喝下,对钟队长的话完全不以为意,因为他们的老板是她的表姐。
不过估计这钟队长就是看不惯她走后门,才处处针对她,尽管这后门她还不太情愿走。
她刚从加国拿了文凭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居然也面临着毕业就失业的局面,苦兮兮地家里蹲大半年,最后还是被母亲死拉着去了表姐的八卦杂志社工作,成为了一名实习未满三个月的实习狗仔。
这跟她学的专业倒也勉强搭得上边,如何勉强?就像她的目标是征服万里长城,可她却只攀住了长城边上的一块砖。她读的可是电影的制作与艺术啊!现在成了狗仔,也算是娱乐圈电影界相关……吧。
胡思乱想间,车身一抖,来了个急转弯,把车内的几人都晃得东歪西倒,钟队长脾气急躁躁的,嘴一张就大骂司机乱来。
“不是啊队长,前面好像发现我们了,跟我们兜圈呢!”
钟队长一听瞬间闭嘴来了精神,这么鬼祟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旁的安清却毫无兴奋的意思,她动作干脆地把羽绒服脱下,刚刚车身一晃,咖啡全撒在外套上了,冷冷湿湿的,算是不能穿了。
尽管是在车里,但失去羽绒服的安清依然打了个冷颤。车外的夜景飞速划过,一辆轿车一辆面包车在追逐中向市中心逼近,看来目标的司机是经验丰富,市中心车流量大道路又杂,这下子他们倒是不好追了。
但他们队的司机替狗仔队开了七八年的车了,自不是吃素的,超车换线无所不用其极。对方明显被跟烦了,一个急转领着他们越开越偏,再猛地一个刹车就大咧咧地停在了空旷的路边,狗仔队的面包车反应不及,堪堪几公分的距离,险些撞上。
轿车下来一个体型彪悍的大汉,明显是保镖,钟队长一看对方如此大大方方,这下倒是不好办了,于是眼珠微转,一个反手将单反扔到安清怀里,命令:“去,你搞定,最好拍到些什么,不然我们队都得吃西北风。”
安清扫了一眼同事们,个个各安天命。
她掂了掂单反,爽利地拉门下车。外头不如车里暖和,冷风烈烈,刮在身上跟刀子似得,一下车她才有些后悔,身上能稍微保暖的就是一件毛衣,现在就跟没穿一样。
脸上的表情硬了几分,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她瑟缩着走近轿车,寒风从身后刮来,散开的长发直往脸上打,她在保镖面前站定,仰着头,“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们就是想做个采访……”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哪有人为了采访追了十几条街的。对方明显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被安清糊弄,保镖脸上也僵,眼神比寒风还要冷上几分,“不好意思,我老板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就不接受采访了,明天请早。”
表情虽不好看,语气却留了几分情面。记者跟明星的关系其实是十分相爱相杀的,明星靠记者增加曝光,记者靠明星卖消息,只不过大部分的记者为了销量喜欢瞎掰乱造,导致两方的关系一直明面上友好,暗地里势同水火。
安清抱着单反假装无意地向轿车内张望,就算不能明目张胆地拍,起码见见人也算个交代。
保镖察觉她的意图,伸手一拦,语气也有些不耐了,“请回。”
“回”字的音还未彻底消散,轿车后座的车窗忽然降了下来。两辆车的车灯亮了周边的一片黑,头顶上的路灯因故障一明一灭,风在耳边呼啸,空气尚未升温却因为男人的一双眼睛而热了起来。
他的眼睛很亮,在强烈的车灯中尤为璀璨,不管看着谁都会令人产生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但这时候的这双眼睛是带着些许尖锐的光,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安清身上,一秒后只扔下三个字:“别跟了。”
这就是季延之。
轿车扬长而去,留下安清站在原地,望着轿车远去的背影。
再次见到季延之,她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两年没再见到他,虽然他的消息在这几个月内铺天盖地地砸到她面前,可仍然有别于现在这一刻的心情。
怎么可能不复杂,一个占了她所有思绪八年的男人,怎么可能遇见的时候安然无恙,平静如初。
她叹口气,也没套上外套,站在原地直接按开单反的相册,第一张便是刚刚季延之坐在车窗边的照片,而他旁边的女人……不就是他参演的电影《枪战》的女主角肖丹丹吗?
这下该有新闻了,明天八卦杂志的头条也有了,“二线小鲜肉勾搭一线女星肖丹丹,深夜共乘一车奔赴约会!”
只是……她到底要不要把这照片交给钟队长?
由于角度问题,面包车里的钟队长肯定不知道她拍了这样一张照片,说实话,她自己也佩服自己能如此“专业”地拍下这一幕,要是被季延之知道因为他自己一时的好心好意,导致自己上了第二天头条,他会不会从此不再多管闲事?
身后的面包车开始狂按喇叭,安清回头望了一眼,将单反的内存卡拆了出来。回到车里面对队长的质问,她一律回答不知道哪里掉的,怎么掉的,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也没见到季延之。
硬是被钟队长发了好大一通火,从回杂志社的路上骂了大半个小时,安清从刚开始解释两句,到后面就直接沉默了,全当是耳边风好了,反正她也没想着靠卖明星消息吃饭,炒了她正合她意呢。
她真是一个不合格、不专业的狗仔。
杂志社里的大部分员工都早已下班,只剩下他们这些奔赴在消息前线的狗仔们要跟老板交接一下内容。
安清的表姐,路子雯的性格可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公事公办是个铁娘子,面对他们队的失职,钟队长把锅都甩到安清身上了。
路子雯脸直接黑成了碳,险些桌子都拍碎了,“你这都拍不到?内存卡丢了?你有没有搞错?当我傻?内存卡怎么可能丢?我就等着季延之的消息了,明天的头条还空着呢,一个小时前,你队长还跟我报告说跟上了,绝对猛料,现在呢?猛料飞了?”
她指着安清的额头,手气得发抖,指了几秒后僵硬地收回,“要不是你妈,我绝对现在就把你炒了。”
“……”安清垂了垂眼,的确给母亲丢人了,要是拍的是别的明星,她绝对不手软,甚至标题都能想个黄暴大胆的交上去,但是面对季延之,她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下班吧,以后别犯了!”路子雯瞪了好几眼,见这妞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也没了说教的兴趣了。
安清回到家舒服躺下后,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内存卡,一边跟自家死党煲电话粥,说了跟拍季延之的全程,结果只换来一句调侃:“不是旧爱吗?怎么又那么紧张?难道又旧情复燃了?八年还不够啊,还想再多几年死心塌地的日子?”
她沉默两秒,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跟这么爱拆台的人是无法交流心事的。
内存卡往床头柜上一丢,安心睡下,季延之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了。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新生代男星季延之与一线当红女星肖丹丹深夜共赴酒店,缠绵三小时后双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