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宋葎草焦灼而不安的等待着。和她一起等待的,除了母亲和江慕白,还有南德斯与顾千源。
他们,是薄佑承在坠入黑暗里不离不弃的人。
宋葎草很感激。
患难见人心,虽然是一些老调重弹得话,却是不变的真理。
两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手术很顺利。
当医生一摘掉口罩告诉大家的时,都松了一口气。
“薄佑承,你怎么样?可以走么?”宋葎草连忙上前,满是关心。
小腿截肢只要残肢不是特短,走路是不难的,而且功能性强的假肢可以让走得更省力,安全,步态更自然。
“一般情况连续走一个小时没有问,但是根据个人的体能,接受腔舒适需要有个适应过程,不要太着急。”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了。
“谢谢。”宋葎草扶着薄佑承的身子,“步子迈小一点,慢慢来。”
薄佑承不耐烦地皱眉,“你怎么那么啰嗦!”
“……”
试探性地走了一会,扶着他往病房走去,宋葎草一个人,有些难以支撑薄佑承身体的重量,颤巍巍地,几个男人立刻上前帮忙,才将薄佑承扶到床上。
南德斯与顾千源到了下午才因为有事离开了。
宋葎草需要回一趟家,走的时候认真嘱咐薄佑承,“医生说的话,你记住了么?不能过度走路,知道么?”
“知道了。”薄佑承要是不答应,恐怕她又的一大堆的话说不完。
江慕白忍不住开口,“她也是为了你好。”
薄佑承态度冷漠。
宋葎草依然不在意?
夜,已深。
厨房里,宋葎草在忙碌着饭。
薄佑承还在医院,母亲与江慕白在照顾着,她做好饭,去接替他们。
到了医院,门半敞着,医护人员的身影,在病房里有些刺眼。
宋葎草内心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薄佑承在病床上躺着,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眉间紧皱在一起。可宋葎草一眼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怎么了?是刚装上假肢觉得痛么?”宋葎草走进病房,放柔了声音,满是关爱。
薄佑承没有吭声。
当宋葎草走上前,刹那愣住了。
因为薄佑承的假肢,居然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刚安上假肢,只是可能一开始有一点不适应,慢慢就会好的,假肢的接收腔是按照肢体残端取膜做的,很伏贴,一般没有什么疼痛感,可是,薄佑承他太心急了,去洗手间的时候不让任何人扶他,不小心在里面滑倒,没想到假肢给摔了出来。”江慕白不忍心地说。
宋葎草这才仔细的查看着薄佑承的伤口,本来伤口已经完全消肿,结痂也完全脱落,可是这一摔,嫩肉往外翻着,艳红色的血正从洞口不间断的流出,医生用沙布不停的擦拭。
宋葎草深深的吸了口寒气。
“嗯。”薄佑承闷哼一声,双手紧蜷,极力隐忍着钻心的疼痛,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却是泛着苍白的颜色。
宋葎草看到薄佑承如此痛苦,内心一疼,泪水瞬间滚落。下一秒,宋葎草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拿出一盒糖果。
“薄佑承,吃块糖吧,牛轧奶芙糖,可甜了……”宋葎草擦去了泪水,拿起一块糖送至薄佑承的唇边。
回家煮饭,怕薄佑承刚装上假肢会疼,她顺便又做了许多牛轧奶芙糖,装到纸盒里,再一个个放入保鲜盒里。
薄佑承微微一愣,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什么,他静静的专注着宋葎草,缓慢的,机械地,张开了嘴……
看着薄佑承慢慢的吃着自己做的布丁,宋葎草柔声问,“觉得好些了么?”
医生清理好伤口,再次嘱咐了一些事项,便推着治疗车离开了。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薄佑承终于开口,语气淡淡的,还加夹着几分冷意。
嘴唇是巨痛后的苍白。
宋葎草破涕为笑,“你可不能死,我还想以后跟你一起去看郁金香呢。”
突然想起什么,她指着保鲜盒里的糖说。
她半跪在沙发边,“佑承,我在里面牛轧奶芙糖里面加了核桃,杏仁,蜂蜜,花生……”
宋葎草的话音未落,薄佑承就极不耐烦的挥起了右手,将一盒子糖甩掉在地,散落了一地!
“你啰嗦完了没有?!不要再烦我!滚!”薄佑承恶狠狠的说道。
宋葎草一脸震惊的看着地上散落的牛轧奶芙糖……泪,禁不住的滑落。
她辛苦做了好几个小时。
上次他一下吃了好几块,她以为他很喜欢吃。
“佑承,别这样!你不要生气,你不可以发怒的,对身体不好……”
“呵呵,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你委屈自己,嫁给我这个废物男人?”薄佑承冷漠的说道。
“佑承,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是废物,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个你!”宋葎草声音有些哽咽。
“哼哼,虚伪的女人,你的演技真不错!”
“佑承,我没有……”
“滚!”
“佑承,请相信我……”
“给我滚!”
“佑承,别这样对我……”
“你想死嘛?!”
宋葎草终于止住嘴,站起身,擦干眼泪,朝病房外走。
“薄佑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江慕白忍不住打抱不平,看着宋葎草离开的方向,快速追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花园里的花儿开的正绚烂,引来许多颜色各异的蝴蝶。
宋葎草坐在草坪上的白色长椅中,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景色。
可惜,这些美景,宋葎草却没有心情欣赏。
“薄佑承他太想站起来了,你能够理解吧。”江慕白对着宋葎草孤寂纤瘦的背影说道。
“我没事。”宋葎草笑着转过头。
她只是,心疼他。
他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走,证明给所有人看,也证明给自己,他可以走了,而好不容易装上假肢,却摔了出来。
他的心情,才是最痛的。
“你能够不放在心上,那我就放心了。”江慕白笑。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江慕白接通电话,“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收了手机,看向宋葎草,“有病人找我,我先回外科了。”
她轻轻点点头,“嗯。”
“我家小草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宋桂淑心疼自己的女儿被薄佑承一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说,这么不求回报从不抱怨的照顾他,他不仅不领情,还总是恶语伤人。
看着床上的男人不理会她,宋桂淑抹了一下眼角,走出了病房。
也不知道小草跑出了哪里?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病房里空荡荡的。
只剩下薄佑承一个人。
那个丑女人,应该走了吧?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受不了的选择离开。
他艰难的下床,转动着轮椅来到浴室门前。
出来的时候,看护看到他下床,连忙上前说,“薄先生,我帮你。”
“不需要!”
看护被冷冷喝退,都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出了浴室,轮椅一直行至床前。
薄佑承固定好轮椅,伸出手握住床侧,另一手撑着轮椅扶手,然后开始使劲,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地站起来,三秒钟不到,身体忽然失去重心地往前一倾,栽往地面。
轮椅被撞开,弹出二米多远,砰一声撞到墙边,发出巨响。
而他,毋庸置疑,稳稳地摔在结实的地面上。
痛。
除了痛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薄佑承痛苦的紧闭着眼,就那么狼狈地趴在地上。
无助,悲伤,绝望……布满他整个身体。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
五指一点点蜷紧,忽然恼恨狠狠砸在地上一拳!手上的痛他已经感受不到,因为他的心,更痛!更难受!
他真的就是个废物!
怎么出车祸没有让他直接撞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如此狼狈的活着,他宁愿去死!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走廊的灯光投进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
“你没事吧,怎么会摔下来了啊?”宋葎草推门就看到他躺在地上,脸埋在暗影里,虽然看不到他脸上得表情,也能猜到他脸上的表情该是多么的无力,绝望。
宋葎草赶紧蹲下身扶他。
薄佑承冷冷推开,“不用你管!”
宋葎草不管他愿不愿意,硬是将他扶了起来。
唔。
终于坐到了床上,他蹙眉闷哼了一声,宋葎草担忧的问,“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转头就冲着门外大喊,“医生!医生!”
医生闻声赶来,为薄佑承检查了一遍身体,因为他太用力,导致包扎好的伤口,重新裂开了。
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医生离开了,宋葎草给他盖上被子,看着闭上眼的男人,一脸疲惫,眸中满是心疼。
深夜,当薄佑承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却感觉有一双柔软的小手贴着他的腿,带着温暖的触感,不停的揉捏。
慢慢睁开眼,看到床边弯着身的那抹娇小身影,他刚要开口,她先说了话,“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这样硬撑着自己。”
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怒意,心疼……
她在给他按摩——
自从遭遇车祸后,他变得很脆弱,腿时常从骨头里泛出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她却懂。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没有。”
“你在我这里得不到好处。”
“你身上现在还有什么好处?”
薄佑承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