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结伴经过他们身边,有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然后向别人叙说着今天篮球赛的精彩。
而此刻尹濯尘也瘫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自从得到叶盛的肯定后,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和叶盛那样坐着,直到所有的学生都走完了。
所以昨天哥会莫名其妙的带明暮回家来,所以她眸子里承着那么多的悲伤是因为失去最后一个亲人,而他居然,毫无察觉……
僻静的道路上此刻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尹濯尘张了张嘴,觉得嘴巴里有些干,毕竟宁锦,也算他的半个哥哥,他说,“明暮现在,在我家。”
叶盛有些茫然的抬头,眼神又很快恢复了清明,早该想到的,他也听过锦哥曾经讲起尹墨的,在昨天他就该知道带走明暮的那个男生是尹墨了。
昨天尹墨和明暮先做完了笔录,警察非拦着他做笔录,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带走了神情呆滞的小暮,等他做完笔录出了医院的时候,那两个人早已不知所向,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给他做笔录的警察要送他回家时被他谢绝了,他觉得自己只想一个人静静。
路灯下他的影子拖得就像他的步伐一样沉重,看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买的红豆味的糕点,突然间双眼一酸,他赶快用力的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袋子,糕点已经冷掉了不如刚出炉的样子看起来那么松软可口,但是一股浓郁甜腻而又熟悉的红豆的香味仍旧扑鼻而来。
他站在路灯下拿出一块面包,大口大口的咬下去,直到一整块面包都塞进嘴巴里的时候,他看到路灯下只有自己一个人空空荡荡的影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除了无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妈妈贴着面膜裹在毯子里看电视剧,她双眼盯着电视剧然后随口问到,“又在小锦家玩到这么晚啊?”
“嗯。”他勉强答道,然后有气无力的换鞋。
——妈妈,我再也不能在他家玩到这么晚了。
“哎哟怎么了?又打游戏输给小锦了?”妈妈随意扫了他一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嗯。”他拖着身子往自己的房间挪。
——妈妈,再没有人会让我觉得输了游戏比赢了更高兴了。
已经习以为常了的妈妈见到他依旧兴致不高,“哎小锦是不是今天高考啊?这孩子那么优秀,一定能考个好成绩的,你啊,要多向他学习,我看没有小锦帮你辅导,你连现在的重点高中都上不去呢,以后你要多多和他在一起学习啊,没事我会给你留着门的。”
“好。”他推开卧室的门,“我去睡了。”
妈妈随便冲他挥挥手,盯着电视随口应声道,“去吧,明天还上课呢。”
——妈妈,我没有可以努力向往要成为的人了。
——以后也没有人会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教我记了就忘得语法和只有一个字母之差的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单词的识别。
——没有熟练的抢过我的球重新做一遍动作再把球还给我叫我多加练习的人了。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一块自己选材刨形打磨抛光后安装了轮子的香樟木的滑板。
——再也没有人,能够让我如此认真不舍的掩藏在记忆最深处。
……
他坐到窗子下摆的桌子前,从一个箱子里翻着里面摆放整齐的东西。
一大堆奇奇怪怪形状的玻璃,有剔透的还有乌漆墨黑的实在看不出来是玻璃,是他之前的时候老看宁锦鬼鬼祟祟往山上跑,就跟了上去,等宁锦成功了后拿东西给明暮看的时候,他就把那些被丢在地上的失败品全部用外套包好,如同得了宝一样的抱回家。
还有一辆崭新的赛车模型,是他花了很大功夫才和那个宁锦卖掉的玩具店的老板买过来的,因为比较绝版老板舍不得卖,他连着跑了一个月帮老板卸货擦店里的玩具,老板才终于松口。
一个很稀松普通的笔记本,但是扉页上写着恭贺宁锦同学获奖的评语,宁锦看他实在喜欢的打紧,就把封面是灌篮高手的那个本子送给了他,宁锦不知道,他只是……想要分享他的荣耀啊……
还有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后,宁锦笑着说没有辜负对他寄予的厚望,然后送给他一整套的灌篮高手漫画。宁锦不知道,其实他原本喜欢的是画画,一点也不喜欢篮球,是因为想和他一起玩,所以才每个午后丢下画笔大汗淋漓的练球。
一件他初中时的校服,蓝色的运动服上面有宁锦用黑色马克笔写的签名和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当时极其无语的表示宁锦再穿件大褂带个一小圆框眼镜,一定像个旧社会里呆板古旧的教书先生,十年文革第一个被杀鸡儆猴的人。宁锦若有所思的点头,怪不得你每次语文作文分数那么低。毕业典礼的时候每个人的校服都满满当当的写了同学们的签名和祝福语,他只拿给了尹墨签字,美名其曰沾沾学霸的仙气,一边嫌弃明暮的字迹丑一边找了个最不明显的地方让她签字。
一件染了大片墨迹的白色衬衣,他练完字随手把没盖起来的墨汁搁在了书桌边上,当时到他家帮他做数学习题的宁锦低头捡笔帽的时候,整瓶墨汁被他无意间一带不小心翻在自己的背上。宁锦只好在他家冲了个澡勉勉强强套着他的球衣,翻翻衬衣大概觉得没救了就扔到他家里拜托丢掉。不过他没有丢就是了。
宁锦……他低着头,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箱子里。
只不过,这样的一份感情……就是他再怎么样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再怎么拼命的去追赶宁锦的脚步,宁锦还是会觉得这样一份感情特别困扰吧,如果被宁锦知道了,就算再怎么温柔的人也会觉得难堪甚至厌恶吧,也许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了,不和他说一句话不和他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了吧。
因为不想要这样,所以,一直以来,才深深的把这种情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他外表哪怕再开朗阳光,他都觉得只是自己披着的一层厚厚的伪装,只为守护那份不敢公布与光天化日之下的只想把它越藏越深的感情,最好永不见天日。
只是这次,是真的真的彻底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很多人一点也不相信神鬼的传说,灵魂幽灵也好,西天地府或者天堂地狱也罢,也仅仅被当做还活着的人对已经往去的人缅怀的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宁愿相信他们只是远去的借口也远比接受他们彻底离去的事实来的容易些,总之死者已逝。
可是他现在真的特别特别希望这些是真实存在的,
——宁锦,你现在活在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那么你之前所不知道的事,现在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呢?你会在另外的那个地方永永远远的厌恶着我,还是,在你以一种我们看不到的形式要回来看望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会顺道过来看看我,我听老人说,逝去的人会在第七天回来看看每一个牵挂的人然后才会去喝孟婆汤轮回转世,你会不会来看看我呢?
你来看看我再走吧。
哪怕你以后不记得我了。
这一整天下来,叶盛正常的吃完早饭出门,正常的骑着车子去上课,路上碰到每一个人仍旧像平常一样甚至露出更阳光灿烂的笑容朝着他们打招呼,上课很认真的在课本上抄了慢慢的笔记,甚至草稿本上记了一节课下来老师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喊了某个上课睡着的同学的名字。小心翼翼的照着之前的生活或者更超之前,极力的把自己掩饰成正常的样子,却极其的敏感,他多怕他的难过稍稍表现出来一点他的秘密就会被从阴暗的角落连根拔起扔在地上,然后被人们嗤笑厌恶指指点点的目光所包围的密不透风,他承认,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勇气承受那些指指点点,同时他也不愿意宁锦死后还被他人指指点点,所以他只能死死的守着这个秘密。
中午看到尹濯尘灌篮的样子,叶盛看着那略带熟悉的技巧,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着自己,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那是宁锦,所有人只在欢呼雀跃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垂着的手用力的攥着,恨不得捏碎自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叶盛展开自己的手,中午被指甲弄破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面的难过如同不断漫涨的洪水,涨到了极限冲破了堤坝,而大水过后就只剩一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他的心里此刻,荒凉极了,他有点明白当时明妈妈的葬礼上,为什么明暮会那样了,而现在,她也一定和自己一样难过吧。叶盛的声音不再爽朗而是充满了疲惫,“你能带我去见见她么?”
“走吧。”尹濯尘站起来把叶盛的车子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