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上说得清楚,从何紫衣如何借着敬酒的机会与三皇子密谈,后来又如何借着给邵婉如取衣服的时候去给三皇子送信,如何准备的迷情香以及如何借着混乱命宫女把迷情香给倒在偏殿后面的墙角处……
有理有据,前因后果严丝合缝并无破绽,就好像写信的人亲眼所见了一切。
这样的一封信,自然是唐凝的手笔。她想要的,就是何紫衣与太子之间的联系断掉。没了太子做靠山的何紫衣,跟没了毒牙的毒蛇也没什么区别,可以尽情下手了。
太子本就有些疑心,虽然奇怪这封信是什么人送来的,但也知道现在出去只怕送信的人早就跑了,因此只是去查看偏殿的墙角。
果然让他发现在偏殿的后面一处墙角下堆着不少香灰,借着灯笼的光亮还能看见里面有半截没烧完的迷情香。
这下证据确凿。
太子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腌臜手段没见过?这迷情香他自己也曾经拿去陷害过旁人,自然不会认错——迷情香或许到处都有,但像他发现的这半截迷情香,只有宫里才有,外人是断断拿不到的。
更何况,前不久何紫衣以手下的杀手组织需要为理由,从太子这里拿了不少迷情香。
手里攥着这半截迷情香,太子的脸色阴沉得像御膳房那用了十几年的铁锅锅底。
他不顾自己“重伤在身”,直接冲到了何紫衣的房间,把迷情香扔到了她的脸上。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何紫衣下意识伸手把飞向自己的物体接住,定睛细看,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当时只顾着震惊,都忘了还有这样一桩证据在香炉里。
何紫衣站起身来,面向太子,露出了伤心欲绝的神情:“简思,我没想到,你竟怀疑我到如此地步!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你?”
何紫衣说的自然是真话,只不过是半截真话。
她当然没想要害太子,她的目标原本是邵婉如。只是现在结果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受害的换成了太子,不管何紫衣如何分辨,太子也不会相信她了。
哪怕她说出原本是想要陷害邵婉如,可是邵婉如素来与她无冤无仇,何紫衣也曾经保证过不会再去找邵家的麻烦,甚至亲自送礼上门道歉,太子必然会怀疑她的动机,甚至会怀疑这是何紫衣的借口,所以何紫衣不能说。
见何紫衣半晌默然无语,太子的心也冷了下来。
他现在非常疑惑,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故而太子只是看着她冷笑不止:“这本宫就不知道了。许是你见三弟比本宫这太子更有前途,所以想要帮着三弟入主东宫,你好跟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何紫衣的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向来事事顺着她,对她无比宠溺,从来不像那些俗物一样认为她粗俗没有规矩而是格外欣赏她的真性情,把她捧到了天上去的男人,现在竟然只因为三皇子的一句话就对她毫无信任。
她抓住了胸口的衣服,倒退了几步,忽然双肩抖动,轻轻笑了起来。
“简思,我还真是瞎了眼,居然没看出来你竟是这样的人。”
太子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即便他真的相信何紫衣并没有害他,但也想要从何紫衣这里得到一个解释。
偏偏何紫衣只是一味的指责他,却半句解释都没有。
觉得再继续这样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太子干脆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何紫衣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感觉心脏都快要被愤怒挤爆。一方面是恨太子竟然不信任她,另一方面也是恨三皇子和邵婉如,如果三皇子没有说那句话,如果当时邵婉如乖乖的躺在偏殿里,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身为来自异世界的穿越者,何紫衣怎么能跟这些满脑子三从四德封建伦理的古人同流合污。既然太子现在不信任她,那她又何必巴巴的吊死在太子这棵歪脖子树上?这天底下的好男人又不止太子一个,比太子强的大有人在……
她何紫衣是什么样的人物?就算没有男人也一样能过得风生水起,说不定一高兴还能混个女皇来做。
想到这里,何紫衣当即取过文房四宝,洋洋洒洒写下了一份休书。痛斥太子背信弃义,不能履行当日的诺言,竟然怀疑她跟外人有勾结。她何紫衣行得正走得端,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既然太子不信任她,她也就不想继续跟太子纠缠下去,太子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她,所以她决定休夫。
把这份休书放在桌子上,何紫衣收拾了自己的金银细软,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心腹,连夜离开了东宫。
她先是去了自己手下的那家酒楼,把酒楼表面上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一个名叫白雪的心腹来掌管。处理好酒楼之后,何紫衣悄悄潜入了四皇子的府上。
要不怎么说这些万人迷玛丽苏身边永远不缺忠贞不渝的备胎,四皇子得知太子居然不相信何紫衣,当时就气得要命,大骂太子失德,居然让何紫衣受了委屈,不配为储君。
当日四皇子也去了赏花宴,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捉奸现场,但他在东宫也有自己的眼线,传了丝风声给他,因此四皇子对这件事也算知道一些。
可他偏偏就对何紫衣毫不怀疑,何紫衣说太阳是方的,那太阳就绝对不会是圆的。
若何紫衣真的无辜也就罢了,可事情本就是何紫衣挑起来的,送给四皇子的情报上也隐晦地提了这么一点,只要稍稍动下脑子就能知道。
这样的情况下,四皇子还是坚信何紫衣的无辜,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实在是伟大。
东宫的人搜索太子妃无果,也就逐渐放弃了。
而那边何紫衣的酒楼,虽然表面换了东家,但暗地里杀手组织的生意却依然进行得如火如荼。何紫衣到底是有经验的人,她手下的杀手做事干净利落,几桩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大案都出自她的手笔,偏偏还能不被人找到一丝痕迹。
只是在唐凝看来,这样一个组织在手上,没事的时候当然怎么样都好,可一旦出了事,必然会变成何紫衣的催命符。
她筹划了这么些日子,为的就是在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一触即发时候对何紫衣下手。
根据,终于发挥了一丁点儿作用的不靠谱系统柚子的情报,何紫衣的杀手组织在京城里有个接头人叫做老四,是个乞丐,住在城南的破庙里。
只是想要跟这个老四接上头,直接去是不行的,必须要提前几天在破庙留下点儿东西。
可以是一只烧鸡,或者是一只烧鸭,还得用油纸包起来,外面缠上线才行。这线缠了几圈,就是约定在几天之后来破庙。
至于约见的时间,则是用葫芦装了酒,把时辰写在葫芦底部,如果是子时,就写个子。
老四凭借着接头这个身份,每天都能吃得肚子滚圆,别说是跟旁的乞丐比,就是跟一般的小康之家比起来那也是属于富得流油了。
——毕竟,普通人家一年也吃不着几次烧鸡烤鸭。
那些委托的主顾,有时候也会给老四一些好处,让他帮忙找精干的杀手做事。这一来二去,老四也算是有些积蓄,已经在京城里买了套宅子。
何紫衣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对手下却十分大方,给老四的工钱不少,老四对她同样也是忠心耿耿。
跟他打交道,必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才行。
唐凝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斗篷,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轻纱罩面,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故意一瘸一拐的来到了破庙门前,把准备好的烧鸡和酒葫芦放进墙角的狗洞里。
她定的日子是隔天晚上。
到了日子,唐凝依旧是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破庙。
老四已经在那等着了。
只不过这老四,虽然从前是个乞丐,但自从买了宅子,就眼空四海目中无人,对待来下单的主顾并不特别上心。
见来的这个主顾,浑身上下都是尘土,走路一瘸一拐,身上穿的黑袍子边缘烂的像是被狗啃过,老四的心中就先升起了几分鄙视。
“昨天下了单的人就是你吗?”老四坐在破庙的三条腿供桌上,翘着二郎腿,斜眼看着唐凝。
这家伙架子还不小。唐凝眨眨眼睛,开口道:“不错,正是我。”
她的声音比乌鸦还要难听,低沉沙哑,好像狂风天一大把沙子撞在人脸上一般让人难受。
老四浑身打了个哆嗦,心中对这个主顾更加不喜,不耐烦地问道:“你要杀谁?”
唐凝一把摘掉斗笠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满是疤痕和烂肉、缺了一只眼睛,没了鼻子的可怖的脸,冲着老四咧嘴一笑。
老四当时吓得从桌子上滚了下去。
面纱下的这张脸如此可怖,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个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