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寨子，火光冲天。
“轰——”
一声巨响……寨子里从上到下，放有七个大酒缸。每年冬天，盛家寨子都会酿造大量白酒，把酒缸填满，以至于盛家寨子的酒从来延绵不歇，开缸后都是至少陈酿好几年的老酒。
最下面的一个装满烈酒的酒缸炸裂，更是为大火添加一大股火力。爆炸声响，早已经惊醒槽头一半的人，盛家寨子的轰轰烈烈，炸醒整个夜……
“老三，你带一半人殿后，剩下的人跟我一起突围进山，老幼妇孺中间跟上，老二跟我旁边。”
大希爷当机立断，不突围全部都得活活被烧死在寨子里。可是突围的方向，大希爷没有选择下面或者左右两方。
下面是烧上来的大火，下去等于送死。左面是一片不高的被植和一些松木，还有乱石林立，高矮石崖，根本不能行人。只有右面外围是山地，平时种满玉米，冬天玉米苗都干枯了。但是可以预见，罗大金牙的人不可能还停留在下面，一定绕着右面围墙朝山坳合围上来了，也许从那里一出，正好是一场遭遇战。
再说一大家子带着妇孺老幼往山下逃，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现在急需争分夺秒争取时间，尽量赶在罗大金牙的大部队还没到达山坳之前冲出去。罗大金牙忙着下面放火，肯定在速度上要稍微落后寨子里撤退上来的人一些，而且绕围墙跑也不如退上来的寨子里青壮直线爬上来快；但一定也落后不了多长时间，所以这个时间差其实很短。
山坳里的人也在放火，可是比较幸运的是，山坳到山顶这个面的山石较多，所以树木比较稀疏。而且因为后方需要往山坳取水，甚至平时下山坳里玩耍，夏天山坳里凉风比较大一家子乘凉等等，所以这个方向被开辟得开阔得多，火势并没有燃起多大，都朝两边分的，似乎上天刻意给盛家人留下的一条通往天堂的天路。
匆忙之中，除了年轻人每人一条枪，什么都没带上。更别想还回头取点什么值钱的物食，一耽误可能面临的就不是原来的二三十个而是七八十个人。
大希爷亲自提枪开道，领着十几个人往山下冲。居高临下，冲到后面围墙前占领高地便开始朝外面的人开火。
有火光照射，光芒亮透整个山坳。外围的土匪几乎无处可遁，盛老三殿后的人把所有老幼妇孺聚集在后院大门门后，也加入射击行列。总共二十几条枪，形成了绝对的火力压制。
土匪们不断朝两边撤退，想退出火力圈。大希爷和二希爷的枪，真是很少有放空的时候。不射则已，一开枪至少有人惨叫受伤。
“轰——”
“轰——”
又有两个酒缸爆炸的声音，甚至在后山都能感觉到烈酒腾空后沸腾起的熊熊炽烈火焰，一飞冲天照亮整个寨子方圆数里……
大希爷率先打开后门大门大喊：“所有人跟上，老三带人压后，老二左面我右面，全力往山上冲。”
男女老幼数十人，有妇女背着小孩……
两边火力压制，依旧有人在惨叫声中倒下；土匪的枪，虽不是个个都如大希爷二希爷般犀利，可是一群蜂拥而出的老弱妇孺，乱抢都能打死不少。
盛老三带人在后面殿后，除了偶尔还击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不让一个人脱落后面。
可是不行，有人有可能是脚崴，有可能是腿受伤；或者孩子的母亲中枪留下小孩，根本照顾不过来，严重拖了后腿。
盛老三焦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大吼：“顾不了这么多，把小孩带走，只管把孩子带走……”
要放弃，就必须得放弃受伤的大人。受了伤，一路上逃亡都只能成为累赘。现在耽误一秒，可能就会多出几十条枪口。
“啊——”
“婆娘——”盛延廷背着盛莺莺开始爬坡了，手里一条长枪做拐杖；他带领所有人往山上冲。
但是熟悉的惨叫让他回头，下面不远一点，他媳妇背着小孩倒下，马上有一个兄弟去扶住。
盛延廷爬得最高，看着下面有人头涌动，知道大部队来了，于是大吼：“小五，娃儿，只管娃儿，罗大金牙的人已经上来了。”
大希爷回头怒吼：“快走啊？都想全部死在这里？”
“可是——”小五没法忍心放弃嫂子，她嫂子只是屁股中枪，远远不至于致命。
盛延廷的媳妇，只是望着盛延廷，似乎都忘记了疼痛。盛延廷的话，是准备彻底放弃她了？眼里还有深深的绝望……
“可是个球，快把你侄子带上来。”盛延廷对着小五吼，还招呼所有人赶快往上爬，他眼泪往外一涌，如同串线一般往下滚。
小五把孩子抢到手，盛延廷媳妇不争不抢，任由孩子被抱走。
“婆娘，下辈子还你。”盛延廷抬起枪扣动扳机，毫不犹豫地一枪射向媳妇胸膛……
“嫂子？”
“走啊！让她活着给人糟蹋？”盛延廷泪流满面，转身倔强地朝上面爬。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假如她的媳妇能活下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糟蹋后再死。即使她是李独眼的女儿，都只能是这个命运。
不管是谁，没人愿意拿粮食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而土匪做事，撕破脸后更在意的是斩草除根，干净利落没有后顾之忧。
盛延廷是一个表率，大希爷丝毫不手软，解决了他三个婆娘。即使三姨太花枝招展地丝毫没受伤，甚至亲眼看见他将枪对过去，整个人花容失色……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扳机……
累赘，死掉后的贡献绝对比活着大……这一刻，有太多男人泪流满面一一效仿。不是无情，是想更有情而选择对自己无情……
特别像盛家寨子里的妇女，有一些还是绑过小脚的……
“快——快——”且战且退，大希爷不停地催促，爬到半山腰。同时，罗大金牙带的大部队人马已经赶到山坳。
盛家的人已经少了一半，但依旧还剩下一些健全的女人，还有被换到男人背上的小孩。有些上年龄的老人，为了不成为累赘，自己迎上子弹去了……
但就这样的队伍，如何和罗大金牙全数的青壮汉子相比？只能唯一的就是地利，站高处压制下面，一时还让下面的人无法追赶上来。
这一个坡，是盛家的土地，平时都种的玉米。然后，爬坡一里多，才又见森林。而这一片森林，也属于盛家，直到到山顶，翻山过去……
好容易退到森林边缘，罗家寨子的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下面，也没有非要往死里冲的意思，就这样掉着。
大希爷明白，这样下去不行。罗家的人伤亡不重，总体比他盛家差得太远了。罗大金牙这样不紧不慢地吊着，更是让人伤不了他的分毫。可是一直下去，盛家退到山顶又能怎样？还能困在山顶不动？如果选择翻山下坡逃亡，根本就不可能逃得过一群习惯翻山越岭的土匪手掌心，甚至连唯一的优势，火力制高点都丢了。
他让所有有枪的青壮停下来，没枪或没子弹了的继续带人上山，统共将近二十个人。火力朝下压制着，罗家的人一时也不敢猛冲，跟着停了下来。
“老二老三，这样下去一家子一个都别想逃得了。”大希爷说。
“要不然跟他们拼了。我们二十条枪，杀他一个回马枪足够把他几十个人填平。”二希爷出主意道。
出奇地，大希爷没有再不搭理二希爷，而是摇头：“拼个你死我活，我承认我们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但是我们自己基本也拼得七七八八了。那上山的人怎么办？”
“大哥，没有别的法子可犹豫了。”盛老三接口：“我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黄土埋脖子的人，留下来压住他们，让小青年们全部快走，别在这里耽搁时间。我们的命没什么打紧，但他们逃出去可以为盛家开枝散叶。”
大希爷看着身边的青年，一个个逃亡中在山地里摸爬一坡，早就看不见本来面目了。特别是一些亲手杀死自己的婆娘，最亲的人；泪水模糊加尘土沾染……
“延廷。”
盛延廷把盛莺莺交给没枪的兄弟，他自己留下来了。
“老七，老八，和我们一起留下来为小兄弟小辈们殿后。”大希爷没对盛延廷说什么，而是又喊了两个人，说：“给他们尽量争取时间，用命来拖。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不勉强，跟他们一道上山。”
老七老八都只有三十多岁，年龄并不大；但备份是大希爷一班的，现在剩下的人中他们算长辈，而且是长辈中年龄算靠前的了，出了大希爷二希爷和盛老三。
可三十岁的人，逃出去的话，完全还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老七老八互相看一眼，均是惨笑。老七道：“大哥，我们俩也是老盛家的种，我俩都有小孩在前面逃呢，我还指望着他能逃脱，长大后给兄弟我找个婆娘留条后，你只管安排吧！”
大希爷连连点头：“延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盛家的家主，当仁不让。但责任你明白，要给老子扛起来。带上所有人翻山，不要走下四川的路，朝观音庙天生桥方向跑，那里你们有几个人走过。能逃出去我盛家万万年，逃不出去列祖列宗不会怪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