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娘。”盛延廷想想，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你和杨一，成亲很久了吗？”
这一问，问得徐小倩直接就脸红了。她是一个不怎么懂得撒谎的女孩，但又不好意思说两人还没成亲。毕竟不管夏瑜还是软骨头，一口一个师娘叫着，她也答应了这么久。外界公认的，她就是杨一媳妇。
喏喏道：“还……没多久。”
这方面的问题，盛延廷其实也很不好开口问。可是，想到自己的妹妹，他就是想知道。那个不顾一切想要保护盛莺莺的杨一，为什么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重新娶妻了？
首先，肯定是以为盛莺莺死了。其次，也许杨一和徐小倩的结合，有着别样的意味在里面，或者杨一是一个极为容易忘情的寡薄男人。总之，不管为什么，他都想弄明白，为自己装傻充愣了快两年的妹妹弄明白。
“徐姑娘的娘家？也是关县的？”
徐小倩想着二郎山，毫不犹豫点头：“嗯。”
二郎山绝对属于关县。
盛延廷也有些头疼，一个柔顺而不那么多话的女孩，问一句答一句真心没什么进展；可偏生很多话也不能直说。
“那肯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看徐姑娘的教养就能看出一二。”他笑笑。
徐小倩脑子里总是闪着二郎山的影子，听夸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她怎么也无法将二郎山和大户人家重叠到一起，轻轻摇头：“小倩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还是他救了我的命，然后……”
盛延廷明白似地连点头，觉得这也不能说杨一薄情寡义，那他在关县的一切，也不是靠攀龙附凤得来的。那么杨一的形象，在他心中又回转了不少。
“小倩姑娘有听他说起过他的过去吗？”
徐小倩依旧摇头，很茫然。她真的没有听杨一提起过任何过去，依她的性格，也不会主动去问。
盛延廷有些失望，顿了顿才说：“他曾经在老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
“我知道。”徐小倩弱弱地回了一句，看一眼盛延廷才说：“我就唯一听他提起过，说我该有一个姐姐，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过世了。他不怎么愿意跟人提，包括过去的所有事。我想肯定有很多伤心事……”
难得徐小倩能一口气说这么多，盛延廷都有种老天突然开眼的错觉。而且得到的回答，他也还算满意。
“徐姑娘，有一句话我本不该问，可还是有点想问问你。如果徐姑娘不好回答，可以权当我没有问过，成吗？”
徐小倩看着盛延廷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很奇怪。软骨头说的是盛延廷有事交代自己转达给杨一，可到现在，盛延廷都只是问东问西不停。也就是她性子好想法也不多，否则换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盛大哥想问什么尽管说，小倩能回答的，肯定不会隐瞒盛大哥。”
“这个……”盛延廷真不怎么出得了口：“杨一他不是有鲁班传承吗？天缺一门；不知道徐姑娘可知道其中的意思？”
徐小倩并不笨，一听问题就明白了点，柔和地笑笑：“盛大哥说的，小倩也知道。缺一门确实很吓人的！可是盛大哥也该知道，像小倩这样的女孩子，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能找一个心仪的，也值得托付的，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
而且小倩这些日子也总结，人活着的时候舒心就好。和自己乐意看见的人经常能见着，就很幸福。即使明天就死了，活着的时候活得顺心，合了自己的意；死了以后他也肯定能像念着前面那个姐姐一样念着我，不就了吗？
盛大哥，你说是不？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他不是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也让人有个念想，总比跟个薄幸的好。”
盛延廷没有想到，徐小倩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有着很独立而独特的想法。徐小倩回答得出奇地完整，可他内心就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又问：
“那如果缺一门将来缺在你们的孩子身上呢？”
徐小倩依旧笑得温和。不管盛延廷今天为什么要问这么多怪问题又为什么而问，索性就满足他吧！
她道：“是啊！也许我安安生生，也许将来会缺他本人，或者我们的孩子身上。可是小倩向来认为，那又算什么呢？既然认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纵然将来他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过是自己选择的命，小倩也认。
如果将来缺到我们孩子身上，也是他的命。他生在了我们脚下，是苦是难得承受。没有人可以选择父母和出身，既然他已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们可以努力把最好的留给他……等他长大了，也可以怨。如果不能长大，该我们承受的痛苦，我们自己受着。
小倩也不可能总想着，为什么嫁的男人偏偏是一个木匠？本来各人就有各人的命，想多了也改变不了；不能改变的又何必去强求？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盛延廷无法理解徐小倩的理论，或者说有些不赞同她的说法。可是想想，哪个有着传承的木匠的人生不是这样子？总是到最后都要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至于他们的女人，多半都是为了生活。
人生哪有十全十美？这句话他能理解。人生总会有些残缺的地方，左右选择总伴随着好与不好，就得看选择的人更乐意要什么而已，你不能说别人的选择价值观和你不一样就认为是别人的错，就好像人说的，人生没有对错。
盛延廷沉默了很久，没有再问什么……
徐小倩等了一会儿，反而小心地问：“盛大哥找我，不是因为有些事要让我转告给他吗？”
盛延廷回过神来：“是有一些事，可突然又有些害怕你交代不清。我就先给你说两件重要的你转达给他吧？”
“盛大哥您说。”
盛延廷深吐一口气，说：“你转达他，他们家老爷子过世了，和我们盛家寨子基本一起。槽头盛家，也破败了，寨子被人家一把火烧了一个干净，盛家大希爷为了拖住家人逃走，多半也去了……
至于是谁干的，他自己想想应该能猜到。还有……
还有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并没有死……”
“啊！”徐小倩惊得伸手捂嘴，瞪大眼睛。
“是的。”盛延廷有些默然：“我就是你的那个所谓姐姐的亲哥哥，我们一起逃出来，现在落脚在二郎山。”
“她……”徐小倩开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她很好……”盛延廷自顾地回答着：“如果杨一想知道些别的什么，可以来野人山找我。还有，你告诉他千万别冲动；如果想报仇，最好从长计议。因为对方，背后站着的是江大队长江云洲。”
什么江大队长徐小倩不知道，只能点头。
盛延廷没有再说什么，吃了饭也没见杨一回来，就走了。
听说那所谓的姐姐还活着，而且盛延廷就是她的亲哥哥，徐小倩整个人有些恍惚。有心想留一下盛延廷，可又不敢……
这一夜，大深夜的夏瑜和尹志强的山漆队伍安全回到关县。幸运终于在最后一段路上勉强算一直陪着他们，没有再突然冒出什么幺蛾子。
而丁副议长家，根本就不知道丁芊芊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丁芊芊的要求下，夏瑜和尹志强亲自把他俩送去钱家堡。
这是一个很好的去处。说实话，夏瑜和尹志强都不希望让李二跳蚤亲自把她俩护送回去交丁副议长的手里。不是别的原因，应该说不希望李二跳蚤和关县的这些大人物接触，免得说起一路的状况。
说实话，一路上的疑点重重不说，单是夏瑜和丁芊芊的身份地位，真的就对等吗？明显差得太远。一个匠人，一个大家闺女。
在关县，杨一算什么？一个大一点的匠人而已……
所以连送回钱家堡都没让李二跳蚤去，被尹志强直接安排去丽春苑了……
杨一是第二天下午从孟家堡回来的。本来这段时间，他向来不怎么打算离开县城的。可夏瑜和尹志强一走，活络的人手少了不说，孟家堡还非喊他去一趟，不得已他才孟家堡来回整整花了两天时间。
看着夏瑜和尹志强带回来的短枪，一支支崭新的，他才算心里落了地。同时心里也一阵喜悦，万事俱备只等东风；抚摸着每一把枪，他的手都微微颤抖。
可高兴不过多久，徐小倩给他的消息，确实让他万分震惊。
除了杨老头的死……其实他过去一直以为，盛家寨子不可能放过杨老头，所以一直他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杨老头早就死了。
而作为他人生的一个目标之一，其中就有盛家寨子。可没想到，太多事情和他猜测的不一样。最最震惊的是……徐小倩犹豫着告诉他的，盛莺莺没有死，现在在彝县的野人山……
盛莺莺……
他觉得，这段记忆都快模糊了。不是因为他生性凉薄，而是从很久以前，他就在试图让自己努力忘掉。不是忘记仇恨，而是忘记这个姑娘留给他的刻骨。既然都选择活着，为何非要一直活得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