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强带人浩浩荡荡的进入根本就是扫荡。没有人敢阻拦,躲内堡的人纷纷被揪出来。此时此刻,大多内堡的人才后悔没有早些出去,非得带着一家老小塞里面,感受家的味道。
有时候最不安全的就是家,最没保障的就是家……
“可算是等到你们出现,我想打个盹都不安稳,没法睡过去。”姚天柱过去根本就不认识尹志强,只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大当家的,按杨师傅的意思,这里暂时交给你托管,我听令行事。”尹志强笑笑说;不过托管过后,姚天柱如果要离开,又得是他接管。
“好,那僭越了。”姚天柱也不客气,行事起来同样风风火火。
接管整个堡,随即内部到处都是火把。整个内堡的人纠结在一起连成串,更像是在等待着审判。
“我见过你,肯定;在县城……的一个木匠……”
尹志强回过身去,没有吭声。
“都杀了,把堡内清理干净。”
尹志强转头,看着满地用绳索牵线困一起的老老少少,嚎叫咒骂声沸腾,直皱眉头:“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杀人?”
叶二刀的耳朵经过包扎,犹如一个大耳朵兔子。他和尹志强已经算熟悉,懵懵地问:“不杀掉怎么办?”
“留下来做长工,种地。妇女小孩手无寸铁,反不了天。”
尹志强有些明白为什么杨一要让他把一切交托给姚天柱了,因为他做不到土匪一般的草芥人命,即使他手上的人命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多,也许。
“年轻的妇女和小女孩都会留着……”
其实叶二刀并不是不理解尹志强的想法,但两人观念不同;他就很习惯这样的干净利落,是土匪的生存法则。可他还是尽量地希望,这种行事作风下,往后尹志强不要对他们出自二郎山的人或他自己有太大的反感和隔阂;所以他用这种兜圈子的方式来引导着尹志强的意识。
姚天柱插嘴打断他:“这些人留着总是隐患,杀了最省事。”
职业决定作风……
天亮以后,姚天柱组织人和熊家堡内别的小地主进行了一场愉快的洽谈会。
谈话内容很简单,以后的熊家堡不会再叫熊家堡,据说要改名为杨家堡。然后,以后杨家堡内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地主。你们手里的田产地契,都交出来。绝对不可能比市场价低,每一亩土地都由官方标价。公平买卖,童叟无欺!然后,卷铺盖走人,杨家堡不需要做过地主的佃户,即使小地主都不成。
当然,小姑娘可以留下。据说匠人帮光棍特别多,基本都有想从此落脚此地的意思。
当然,也可以反抗;杨家堡匠人组织誓与黑恶势力,地主阶层斗争到底。打土豪分田地是苦哈哈的匠人帮的斗争目的,也是匠人帮的斗争口号。斗争必须得坚决,斗争必然有牺牲……
(好吧,据说当年我家的田地就是这么被分的,这世界上还能有我,何其幸运!)
天亮了……
街道上都冷冷清清。当确定敢出门后,关县的新街和老街铁索桥边围聚满人,对着铁索桥指指点点。有胆大的,讲述起昨晚他在某个猫眼儿里看到的一切。如何惊心动魄如何血染关河……
好吧!总是有些人很有天赋,即使不识字也能把某些事件叙述成传奇,让它生动得值得每一个人把它往下传递。
刘霸天的寨子被打理出来了,干干净净有模有样的。赵家大院留了一些人,也有一些人搬进寨子去占着位置。以后分工将很明确,大院依旧是匠人,寨子做保安大队驻地;后方依旧是一个大后方。
县城的清净背后,李县长站窗前寂静无语。
他的暗子儿昨晚被摘掉两颗,还好给他留下几粒种子。他后半夜回防得也快,三瓜两枣保住那么点。
不过他想有几粒种子并不是钱老爷不知道,而是他实在腾不出手来,或者昨晚太突然,没做好足量准备,反让自己的回防好多扑了一个空……
他万万没有想到……
丁家堡丁邵勋……
钱老头昨晚对丁家堡下手,而且是用大力气对丁家堡下手。消息的堵塞啊!早知道丁家堡还有一个梗,事儿就太完美了,可惜可惜!
曾经形象多好的丁邵勋啊!保持了这么多年,轰然倒塌。
不过有得必有失,欧阳堡和格外两个小堡一大早就找上门来朝他示好。他算计了一下,这一次,他真的算是赢家。而合计一下,钱老头输得挺惨。丁家堡和其羽翼他都没完全折腾过来,吃自己两颗子儿不算什么。那个联盟已经算被切割下几刀来。
往后和杨一连手。说到杨一,他不知道该说对方心大呢?还是太喜欢行险。昨晚后半夜赌博似的把熊家堡给整个端掉,这真是出于预料之外的冒险。但所得的收获,真让人艳羡。
这个人年轻,行事风格也好弄险赌博,同样人的想法也不少而且很执着有韧性。这样的人,看着浑身都是弱点好似不够老练,但他明显比刘霸天难缠太多。一个晚上,收获最大的也是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木匠,一跃而成关县鼎足之立的人物。
这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有熊家堡立足,往后肯定不乐于止步于此。什么岳父女婿,在权势地位和名望面前都是一个笑话。比如丁邵勋,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多么清淡如水的人物啊,二十年如一日。
往后和杨一连手,两人合力掌握的地主阶层势力,至少已经能有一定说话的分量。所以,割裂,就闹得更轰烈一些吧!那些没被拔的暗子儿,也该转为透明。
让人看着,让人知道;现在的关县已经不是过去的关县,想抱团自娱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地主阶层,再不可能当县议会如同自己内部的玩具。因为外面已经有声音可以进去,这个声音同样有能力给你既得利益,同样能够保护住你。
钱家堡。
钱家堡的丧事没有做完。依旧是那个台,依旧是正房的大堂;不过灵牌换成钱忠。
丁邵勋被关入一间屋子,黑漆漆的,独自一个人外面一直有人看守。
钱老爷补了一个觉才起来,朝那间屋子走。
“老爷。”
“开门。”
突然的光亮让丁邵勋有些不适应地挡一下眼睛。
“岳父大人。”
“邵勋啊,这些年外面一直都时兴做寓公,我在县城里留了一个小院,往后你就好好当一个养花养鱼的寓公吧。”
丁邵勋微微地笑:“全听丈人的安排。”
“关县往后没有丁家了。在丁家和李赫之间,我选择了李赫。李赫是一个孤高的人,手段是有,但他总想堂堂正正和我有个胜负,在我眼里他更像一个君子。”
丁邵勋嘴角抽抽。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但即已经成为事实,哭闹没有用;任何人失败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您行事还是太仓促了吗?您可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
“养了一个好女儿,为救自己男人,胁迫她老子。这么些年,我做一家之主勉强合格,作为一个父亲从来都在失败;唯独素素是一个例外。”
丁邵勋嘴巴一阵干涩:“芊芊呢?”
钱老爷道:“我答应将她许配给杨一的徒弟,叫什么夏瑜。有一个杨一这样的师傅,应该不会太委屈芊芊。昨晚杨一把刘霸天一锅端了,随即出人意料地将熊家堡攻陷。熊家堡,明知道老三和你搅和上,可地理位置原因,又事出突然,我根本来不及顾及。”
‘老三’,熊议员是也!曾经的把兄弟,所以钱老爷这么称呼。
“杨一比我强。”丁邵勋苦涩地道:“我羁绊太多,束手束脚,所以破家不足为奇。”
“其实你闲云野鹤的日子很好,妻贤女孝,快快乐乐地,一生比老头子我幸福得多,人都能多活几年。”
“过去太监都想篡位,人哪可能没有欲。望?”丁邵勋叹一口气,眼神里一抹痛苦闪过,随即闭上眼睛:“素素呢?”
“她……”钱老爷定了一定:“今时不同往日。我那克夫的女儿反而嫁出去了,还能有人敢娶。如今的杨一,也辱没不了钱家。所以她那道观,刚落成就没有姑子住进。素素说,道观没人供奉对神灵太过亵渎,往后一盏青灯作伴,少些空虚。”
两滴眼泪从丁邵勋的眼眶里挤出……
钱老爷默默地转身,想轻轻往外走,不去打扰……
丁邵勋突然睁开眼睛,喊道:“丈人,时代不同了,有些思想摒弃掉吧!人不能不服老,强行留给后人的,后人不见得能守得住,到时候反遗祸后人。给后辈寻一条路,儿孙自有儿孙福。”
钱老爷站了一会儿,说:“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惜社会风气糜烂了,谁个吃人都不喜欢吐骨头;这条后路在哪儿?我有生之年希望能尽量找到吧!”
他顿了顿:“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活着李赫和杨一会防着我像防贼,如果我哪天死了,他们又何尝不担心对方比自己多捡一块骨头?”
钱老爷说完就走了,门一关上,房间里又是一片黑暗。
丁邵勋缓缓抬起双手,轻轻地拍打,喃喃道:“精彩——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