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给盛家人安排的是去做匠人,而且是从最基本的做起。盛家人如何能满意?他们还指望着报仇;不说扩展势力,指望着至少自己手里的枪不丢,能用得更熟练吧?
可是去做匠人,难道以后每人提一把斧头回槽头?还是就打算在这里落地生根,老老实实地每人学一门手艺,然后找一个黄脸婆娘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杨一拿盛莺莺说事,但盛家人更清楚。以现在杨一的能量,明显是看不起自己叔侄兄弟十几个做土匪都不合格的人。
“罗大金牙对于我们,是灭族的仇恨。所以我们希望有一天,尽量能手刃仇人。”盛延廷让自己的话说得尽可能委婉,最大地平和。
杨一道:“有这么一天的。我在时刻让人关注着槽头的动向,如果时机成熟,我会尽可能带上你们一起回去。手刃仇人的机会有,但没有必要自己亲自上阵去打去杀。
就好像我现在手里的人。论枪法没有人比得过夏瑜,我更才学会用枪;论作战掌控大局和对战况的洞察力以及临阵指挥,尹志强甩我八条街;论带着砸窑劫道,二郎山的每一个兄弟都可以做我的师傅。
我要回去报仇,难道还要我自己一个人拿枪去一枪一枪地把罗家寨子攻下来?”
盛延才嘀咕:“不都是你的人吗?”
“对啊,都是我的人。”杨一抬眼瞥他,声音都洪亮不少:“你们不也算我的人?莺莺是我婆娘,你们一个个不是我舅子就是我叔爷,我需要拿你们去拼命?你们死一个,莺莺会怎么对我?
我不指望你们能帮我打打杀杀卖命流血,我现在手下不缺这样的人。我更希望你们能重新安生地活着,立一门家业,将盛家开枝散叶。说要回槽头了,成——我带上你们,将罗大金牙抓你们脚下,你们不是要手刃吗?够不够?”
有些人能不怒自威,是你总想起他手下的能量和背后的势力。他已经不需要用语言和情绪朝人施压,证明自己的强势。而现在的杨一就是这样的人,他并不激昂的语气,把事情穿插在其间,让人无法反驳。
想起在二郎山的时候,说起盛莺莺时他的语气是威逼,但盛延廷还敢反驳他,让他尊重盛莺莺自己的意愿。而现在,他一锤落下,平平淡淡地,盛莺莺就是他婆娘;没有人再敢站出来说一个不,甚至连委婉的说辞都没有一句。
盛延廷望着十来个兄弟叔叔,然后才回头问:“我们跟着尹师傅能做什么?我们手上没有手艺,什么都不会。”
做苦力他们勉强成,技术活儿就没有一门。在老家的时候,挑大粪种菜,种少量的地,他们同样在做,并不多害怕吃苦。
“粗活累活脏活,从最基本的做起;哪里需要,就朝哪里帮忙。认真学,学会每一个程序每一道流程。不想一辈子在最底层做匠人,你至少得了解清楚怎么去做一个匠人;想管理一群匠人,你们至少要不至于被手下的人一问三不知。
我也需要一些亲信安插在每一个行当,首先就从匠人这一块,从你们开始。安定下来以后,该找婆娘成家的成家,能努力往上爬的就努力立业。我左右并没有亲近的本家人,孤家寡人一个,我能保证往后让你们盛家在关县有一个立锥之地。”
听起来也不是纯粹不诱惑人,按杨一的说法盛家真有可能往后在关县置下一份基业。比起老家来,老家固然值得怀恋;但能走到热闹繁华的县城布置一份家业下来。
不管以后槽头怎么样,回不回去,这里有一份基业都让人向往。杨一说得对,他本身身边没有本家人,论亲近最多只有一个徒弟。除了的钱媚儿娘家姓钱,不需要他去照顾更不会跑来以他为中心。然后徐小倩就一个老爹,别的就没有了。
这么下来就只有盛莺莺旁边一群哥哥叔叔,在关县又没有任何基础。而且盛莺莺在杨一心里的分量,似乎真的很重……
会谈结束后,杨一再次想起自己的几个女人。抓抓头皮,一脸的苦恼;不能就这么放任着啊!三个女人一台戏都没关系,显而易见钱媚儿是天生唱主角的命,另外两个丫头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他可不那么放心钱媚儿,被她一闹肯定得出什么幺蛾子。这女人,近几天有些持宠而娇的作态!
穿小桥来到过去徐小倩父女俩的房子。一直以来,盛莺莺都住这里。
屋角厢房燃一堆柴火,几个女人在说着什么开心的话题。真不明白,明明都说不上很熟悉,哪来这么多悄悄话似的一个个说得咯吱咯吱地笑?
连姚天柱的大婆娘都在,领着她稍大的两个女儿,陪着三个女人趣谈,逗弄小姑娘。小儿子天赐这时间段,准时地被二老婆带去睡午觉去了。
“嫂子。”
“哟,兄弟,忙完了?”姚天柱婆娘董氏一看情况就要起来:“要不我让你?正好我有一双鞋底还没纳完,给你三哥过年纳的。”
“那我的呢?”杨一哪能轻易让她走?场面上钱媚儿倒是看着他直勾勾地笑,徐小倩也用一双美眸恬静地望着他;只有盛莺莺的眼神飘忽,低头故作认真地侍弄着柴火堆。
他连忙压住董氏的肩膀。一大堆柴火,空位置多得很。
两个小女孩小的在徐小倩怀里大的在她娘旁边坐着,这时都闪烁着萌萌的大眼睛朝杨一问好,他赶忙伸手安抚着两个丫头的头。
三嫂被压住一时没起来,笑道:“你的在你三哥前面,鞋帮都上上去了。不留着给你过年,你现在都能穿。”
“得,还是过年穿。”杨一坐下来:“三哥的不急,最好过年了还是一对没纳好的鞋底子,让他嫉妒死我。”
“哪来的小孩儿脾气?”董氏有些好笑,看着几个如花般的姑娘:“你说你非把我留这儿,你们一个被窝的悄悄话儿,让我听着合适?”
钱媚儿笑着调侃:“三嫂你还是先留着吧!我们杨大队长虽说见惯了大风大浪,可今天一下见着几个女人坐一堆,犯憷了,指望你留下来给他壮壮胆。”
徐小倩都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嘴低笑。再看盛莺莺,也有些笑意一闪而过,瞟了杨一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眼。
杨一脸皮厚起来就是一堵城墙,大义凛然的:“我何德何能,能同时拥有三个红颜知己?让她们跟着我,将来为我生儿育女……”
“打住,打住!”钱媚儿赶忙喊停:“你能别这么厚颜无耻吗?再说这儿还有孩子呢!”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董氏不在意地挥挥手:“再说男女的事,也就那么回事儿。不就为了将来生养一堆儿子能传播家业,开枝散叶吗?你看我兄弟年纪轻轻,现在已经打出偌大一份基业来,那将来还得了?
而且我也没听他说有什么兄弟姐妹,更没看着一个亲近的来投奔。照他说法他们老杨家人丁稀薄得很,就剩他一颗独苗儿。如果他显赫了都不将家族开枝散叶告慰祖宗,将来下了地祖宗都得拧着他鼻子骂。”
董氏这份眼色啊!说得杨一都有些泪眼汪汪;把这样有经验的妇女留下就是一个好,听董氏说,当年她老娘就是专给人做媒的媒婆。杨一很理解,这份说辞都是给老太太那儿学来的。
“可不是?嫂子。昨晚我家老头还给我托梦,说要我给他报仇。还说我如今多少算有点出头了,老杨家断断续续的香火,也让祖宗们在下面受尽了折磨。
开枝散叶,家大业大的。缺了一炷,往后也不至于说断就断,否则我将来真无颜下去见列祖列宗……”
说得跟真的似的。不但徐小倩和钱媚儿看着他,就连盛莺莺都忍不住瞟了几眼。
“我是过来人。家和万事兴,互相体谅一点,忍让一点,一大家子也就和和乐乐地过下去了。你们看看哪个大户人家不是这样?
媚儿小姐你们钱家也差不多,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说将来即使一房不如意,总有一个是出挑的不是?看着自家兄弟拉扯拉扯,一个繁荣的家族就兴起来了。”
钱媚儿又不怎么好反驳董氏的话,只是小声道:“嫂子你可不知道,我几个哥哥都不成器,明争暗斗的倒不少。我们钱家这一代,都没一个出挑的。我眼看着,老钱家这是一代不如一代,眼看着就要走下坡路。”
三嫂子董氏颇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有理论:“这还是你爹生少了的缘故。想当年,我记得钱老爷也纳过两房填房对吧?可都没有所出。你不信看下一代,你几个哥哥多生点,说不定老钱家说起来就起来,比现在还辉煌。”
“那三嫂也让三哥再纳两房呗。你看你们脚下,现在都只有一个天赐,将来可对天赐的发展不好。”
什么时候,徐小倩也能这么牙尖嘴利了?
杨一捂着脸,赶紧笑着补救:“我正给天赐挑两房适合的童养媳呢!开枝散叶,老姚家全指望他了。”
“可不是。”三嫂董氏眉开眼笑:“老姚不成,他没那能力,有两房已经足够他折腾了。不过我们天赐就不同,有一个县里数一数二的干爹。将来别说一房两房,十房都不嫌多;老姚家能不能开枝散叶,全落他身上……”
“对,十房八房不嫌多……”
几个姑娘连连翻白眼,心想如果天赐是你生的,现在会有两个三嫂子?老姚他做梦去……